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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网》电影剧本_电视台风云_影评 - 比兔TV

电视台风云

评分:
6.0 还行

原名:Network又名:荧光屏后(台) / 萤光幕后 / 传媒 / 电视风云

分类:剧情 /  美国  1976 

简介:

更新时间:2017-09-06

电视台风云影评:《电视网》电影剧本

《电视网》电影剧本

文/〔美〕帕迪·查耶夫斯基
译/干健美

旁白:“这是一个发生在美国联合广播公司电视新闻主持人霍华德·比尔身上的故事。”

联合广播公司电视台。
监视室内,四台庞大的电视机同时打开着,分别显示出美国四大广播公司——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全国广播公司、美国广播公司和联合广播公司的电视新闻节因。四台电视机的音量都关掉了,只剩下屏幕上四个主持人在机械、飞快地蠕动着嘴巴,同时随着新闻的内容不停地变换脸上的表情。
主持联合广播公司电视新闻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人,他播音时风度优雅,大方得体,既庄重又不失幽默。这就是当年电视界的风云人物,观众心目中的偶像——霍华德·比尔。
在他身后,新闻画面不断地变化着:洪都拉斯遭飓风袭击、特迪·肯尼迪宣布放弃总统候选人的资格、基辛格明天将在联合国大会上就能源问题作重要发言……

旁白:“……然而,1969年,他的观众减少到了百分之二十二,1972年又进一步减少到百分之十五。到了1973年,他不幸中年丧偶,成了一个膝下无子的鳏夫,收视率只有八,观众只剩下百分之十二。他从此变得孤独乖僻,常常借酒浇愁,一醉方休。1975年9月22日,他终于被解雇了。公司通知他二周内离开。首先告诉他这一消息的是迈克斯·舒马赫……”

1975年9月22日。
当天半夜十一点半。纽约第五十五大街附近。
周围寂静无声。除了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在一家大百货公司橱窗前东张西望外,人行道上几乎空无一人。
一会儿,对面摇摇晃晃地走来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旁白:“……他当时是联合广播公司新闻处处长,是霍华德多年的老朋友。这天,他们又痛饮了一场……”

街上。
两个人渐渐走近了,其中一个满头银发的人就是我们已在电视上见过的霍华德·比尔。另一个似乎刚五十出头,初次见面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那张棱角十分明显的方脸。他就是迈克斯·舒马赫。
两人东倒西歪地向前走着,同时还努力转动着不太灵活的舌头,争着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不时爆发出―阵阵狂笑声。
突然,正在仰天大笑的霍华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赶紧就势抱住人行道上的一个邮筒,嘴里还一个劲儿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迈克斯:“1951年。”
霍华德睁着红红的眼睛,努力思索着:“……我1951年正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和埃德·默罗一起工作。你当时不也在默罗手下吗?”
迈克斯摇摇头,不在意地:“那么就是1950年的事了。我当时是全国广播公司的副制片人,主持晨间新闻节目。我那时只有二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不管这些了,总之,他们正在建造华盛顿大桥的下半部分,我们也在那儿安装遥控装置。但谁也没有通知我……”
不知为什么,霍华德又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双肩剧烈抖动着,两手紧紧抱着邮筒,才不致于倒在地上。迈克斯不得不提高嗓门,大声叫嚷着把他的故事说完。
迈克斯:“……早晨七点刚过十分,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你死到哪儿去了?你现在应该在华盛顿大桥上!’于是,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在睡袍外面套了件风衣,就匆匆出门了。来到街上,我截住一辆出租汽车,拉开门一头钻进去,冲着司机说:‘快,上华盛顿大桥!’”
说到这儿,他也忍不住和霍华德一起大笑了起来。一会儿,他好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喘着气继续说:“……那个司机吃原地转过头,对我说,别这么想不开,朋友……你还年轻呢,生活的道路还长……”
他终于又憋不住大笑了起来。两个人靠在邮筒上,发疯似的放声大笑,笑声在寂静的街上传得很远很远——

凌晨三点。酒吧。
酒吧里光线昏暗,空气十分沉闷。顾客大都已经离去,屋里显得空荡荡的。
在一个角落里,迈克斯和霍华德还在不停地喝着杯子里的酒。他们两眼充血,目光浑浊,早已醉了,可谁也不甘罢休,仍然继续边喝边胡乱交谈着。
霍华德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前方,含糊不清地说:“我想自杀……”
迈克斯放下酒杯:“哦,霍华德……”
霍华德:“我要在电视里,在主持新闻节目时,用枪把脑袋打开花,就象几个月前佛罗里达的那个姑娘一样……”
迈克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好极了,这样你的收视率一定会大大提高。我告诉你,你将轻而易举地赢得百分之五十的观众……”
霍华德没精打采地:“是吗?”
迈克斯兴奋地竟自说下去:“我们可以拍一套系列片!标题就叫《本周自杀案》。我们还可以再开放一点,搞点《本周死刑》之类太太小姐们欢迎的节目。让她们每逢星期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打毛衣,一边看着别人被砍头、绞死、电死、用毒气毒死……至于海报,我们可以画一个人面兽心、脖子上套着绳索的怪物。还可以考虑拍一套《本周强奸案》……”
霍华德似乎也受到启迪,紧接着说:“还有《本周恐怖案》……”
迈克斯拿起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妙极了!”
霍华德:“再来一套《74号娱乐场》怎么样?每星期把几个基督教徒扔进狮子的血盆大口里……”
在酒精的刺激下,迈克斯兴奋得几乎失去自控,手舞足蹈地大声嚷道:“太棒了!就叫《死亡节目》!太好了!自杀、暗杀、疯狂的弹手、黑手党、理发店里的谋杀、巫婆火炉里的人祭、汽车相撞……《死亡节目》!每到星期天晚上,观众们准会举家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观赏。我们可以使迪斯尼从此从电视里消失,让他……”他使劲挥动着双手,自顾自不停地嚷着。在他对面,霍华德却扒在桌上,双目微合,似乎快睡着了。

早晨四点三十分。霍华德卧室。
霍华德和衣躺在尚未铺开的床上,呼呼大睡着。
忽然,他猛地直挺挺坐了起来,恐惧地睁大眼睛,仿佛撞见鬼似的尖叫起来……

早晨八点,霍华德的公寓。
霍华德雇佣的女管家——一个名叫梅里曼太太的中年妇女,打开公寓大门,走了进去。
梅里曼太太一边在走廊里走着,一边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这时,屋里响起了一阵轻轻的闹钟铃声。她走进昏暗的起居室,顾不得放下风衣和手提包,便走到窗前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屋里立刻亮堂了。
闹钟的铃声还在响着。梅里曼太太侧耳听了昕,发觉隔壁卧室里仍然毫无动静,便不解地向外走去。
她来到卧室门口: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朝里望去。
卧室里,霍华德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绻缩着躺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仿佛被人击中要害,受伤倒地一样。
梅里曼太太见状不由一愣,连忙走到霍华德身边,俯身不安地问:“你怎么了,比尔先生?”
霍华德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我没事。谢谢你,梅里曼太太。”说着,他双手撑着地板,艰难地站了起来。
梅里曼太太转身来到床边,伸手关掉了床头柜上仍在闹个不休的小钟。

早晨九点二十分。联合广播公司电视台。
霍华德的办公室,这是一间既不宽敞、也不事修饰的房间,里面到处堆放着各种书籍、杂志、期刊、照片等,墙上还挂着几张奖状。
霍华德穿着浆洗过的衬衣,打了一条黑色的领带,正坐在打字机前打着当天晚上的新闻稿。他一边打,一边不时停下来,端起桌上的酒杯,大口饮着杯里的苏格兰威士忌。

与霍华德办公室相通的新闻编辑综合室。
这是新闻处的主要办公室,虽然房间很大,可里面放满了办公桌、书架、打字机、电传机等,还是显得空间不够,十分拥挤。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打字机和电传机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忙。墙上贴满了各种报纸剪报和电讯稿,花花绿绿,象个硕大的布告牌。正前方的半空中安装着四台电视机,照例是只见图像,不闻声音。各个制片人、副制片人、标题作者和新闻作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头工作着。
霍华德一手端着酒杯,推门走了进来。他穿过一排排桌子,来到一个大书架前,从大大小小的字典、杂志中抽出一本工具书,翻开查阅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到他身边,告诉他去接电话。霍华德点点头,把工具书放回原处,边喝酒边朝外走去。

下午一点。制片主任哈里·亨特的办公室。
这是与大办公室相通的另一间小屋子,八、九个人正挤在里面举行每天一次的例会,初步确定当晚新闻节目的内容和程序。
屋里除了哈里和霍华德外,其余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同样,除了他们俩服饰整齐、端坐在椅子上外,其余的人都衣着十分随便,有的站着,有的干脆坐在桌子上。
霍华德欠身从桌上拿起一个酒瓶,往手中的杯子里倒着威士忌:“……这样吧,三秒钟之后,镜头转向伦浓被驱逐……”
哈里怀疑地:“恐怕时间不够吧?”
霍华德喝了口酒:“那就一秒钟以后吧。我先说几句开场白,接着播广告,然后继续报告这起旧金山行刺事件……”
一位来自制图部的年轻人说:“关于射击的镜头好象长达十秒钟……”
另一个制片助理忙插嘴道:“整个节目才只有一分钟二十五秒。”
霍华德:“总共有多长?”
制片助理:“大约四分五十秒。”
另一个副制片人扭头问哈里:“斯奎基·弗罗姆也上吗?”
哈里点点头:“我们分两部分演播。一部分是斯奎基,另一部分是福特在机场,然后‘砰’——射击。还要用一张旧金山的地图。”
制图部的年轻人忙说:“我看最好还是用新闻照片。”
霍华德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又拿起酒瓶:“还有什么没讨论的?”
制片助理扳着手指答道:“枪枝控制、乍得的游击队、维也纳的石油输出国家组织会议……”

下午六点二十八分。电视新闻化妆室。
霍华德正在做演播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他照了照镜子,取下领子上的吸水化妆纸,然后拿起一叠新闻稿,端起化妆架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转身走了出去。

新闻演播室。
室内灯光明亮,几架摄影机对准了屋子中央的一张弧形长桌子。摄影师、副导演、副制片人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
霍华德走了进来,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然后走到长桌子后坐下。他将手中的新闻稿摊放在面前,同时抬起头,向楼上控制室的窗口点头示意了一下。

控制室。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六时三十分。负责新闻节目的导演带着制片助理、技术员等人坐在一排电视机前,紧盯着屏幕上的图像。屋里还有一个大玻璃盒似的小间,那是音响师的工作间。
电视里,驻华盛顿记者杰克·斯诺曼正在现场报道福特总统在旧金山遇刺未遂后的情况。
斯诺曼:“……十八天前,有人第一次企图暗杀福特总统。咋天又发生了类似事件……”
导演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朝麦克风低声说:“卢,把最下面那条线路关掉。”
斯诺曼:“……但尽管屡次险遭暗杀……”
这时,斯诺曼的形象从屏幕上肩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福特总统到达旧金山机场时的情景。
斯诺曼(画外音):“福特总统坚持说,他决不会因此而成为椭圆形办公室里的囚徒,或刺客手中的入质……”
技术员一边紧盯着屏幕,一边对着话筒倒数:“……二十五,二十四……”
电视里,福特总统正神色坚定地向等候在机场上的人群发表演说:“美国人民是善良的人民……”
在导演身后,哈里·亨特正在和女秘书调情:“你怎么老是喜欢和结过婚的男人缠在一起?”
福特总统:“……不管是民主党人、独立党人、共和党人,还是其他人士……”
导演听见哈里和女秘书仍在打情骂俏,也忍不住回过头去凑趣:“希拉,如果你真的喜欢结过婚的男人,那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去找陌生人?你看我怎么样?”
福特总统:“……在任何情况下……”
技术员:“……十秒,九秒,八秒……”
导演忙抓起话筒:“时间快到了。”
福特总统:“……如果他想破坏美国社会中一切真、善、美的……”
导演:“……一秒。”
霍华德·比尔的形象突然跃上屏幕。
制片助理对导演说:“三十秒以后播广告。”
导演简单地吩咐道:“开始倒数。”说完,他又转过身和哈里、女秘书等人说笑开了。
屏幕上,霍华德看也不看手中的新闻稿,便开口了:“女士们,先生们,我想借此机会向大家宣布,由于收视率一降再降,我将于两周后退出本节目……”
屋子一角,导演附在女秘书希拉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女秘书和哈里格格笑了起来。技术员见状忙凑了过去。
霍华德:“……由于本节目是我唯一倾注了毕生心血的事业,所以我决定退出以后一死了事……”
角洛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导演仍在绘声绘色地说着。
霍华德:“……我告诉你们我将怎么做。从今天起,一个星期之后,我将在主持本节目时用枪把脑袋打开花……”
这时,唯一坐在原处览视着电视屏幕的制片助理似乎觉得不妙,不由皱了皱眉头:“离广告节目还有十秒钟。”
霍华德:“……所以,别错过下星期二的电视节目。这样,那些搞公共关系的人就会有整整一周的时间来为这个节目大事渲染,由此提高收视率,轻而易举地赢得百分之五十的观众……”
制片助理更加迷惑不解了,忙扭头招呼正讲得起劲的导演:“快,听他在说些什么。”
导演转身看了看,吩咐道:“上广告A。”
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一组关于猫食的商业广告。
制片助理疑惑地对回到电视机前的导演说:“刚才,霍华德说他将在下周二把脑袋打开花。”
导演不由一愣:“你胡说些什么?”
制片助理焦急地:“你没听见?他说……”
这时,哈里似乎觉得气氛不对,忙扔下女秘书走上前来问道:“什么,霍华德说他将在下周二自杀?你这是什么意思?”
制片助理显然紧张了起来。他一边用手下意识地翻弄着桌上的一叠纸,一边说:“他本来应该为下面的广告节目说几句开场白……”
音响师也神色异常地从玻璃房走了出来,插嘴说:“他说别错过下周的电视节目,我要拿枪……”
这时,控制室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两台监视整个电视台的黑白电视机屏幕上。屏幕划成一个个小方块,显示出各个工作间里的情景。演播室里,霍华德仍然坐在长桌子后面,正涨红着脸和几个头戴耳机、神色惊讶的工作人员争吵着。
导廣忙对着话筒叫道:“出什么事了?”
屏幕上,一个工作人员抬头朝控制室这边看了看,同时话筒里传来了他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说,他要把自己的脑袋打开花……”
导演压住怒气,又冲着话筒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华德?”
霍华德没有理睬导演,继续激动地对围着他的人们挥手嚷道:“你们快滚开好不好?几秒后就要上电视了!”
导演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他妈的怎么了,霍华德?!”
霍华德:“我听不见!”
导演气冲冲地对音响师说:“把下面的话筒打开!”
音响师犹豫了一下:“还有十一秒就要上电视了……”但他还是回到玻璃房打开了话筒。
制片助理仍在不停地倒数:“十秒,九秒……”
副导演忙下达指令:“二号准备,二号准备……”
哈里眼看时间快到了,而下面仍然乱成一团,不由着急地叫道:“霍华德,你这家伙怎么啦?是不是头脑发昏了?!”忽然,他意识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吼声传进了下面的演播室,便忙对音响师喊:“把话筒关掉!”
正从玻璃房里走出来的音响师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哈里急得一跺脚:“把那该死的话筒关掉!你这个蠢货!这一切马上就要被实况转播出去了!”
制片助理还在继续倒数:“三,二,一,”
他“一”字刚出口,技术员的手指便朝一个按钮上把了下去。顿时,屏幕上的猫食广告消失了,出现了霍华德和几个工作人员在长桌子后面扭成一团的场面。音响师慌忙奔进他的玻璃房去关话筒,可是已经晚了,电视里飞出了哈里和导演的咆哮声:
哈里:“上帝!快关掉!这一切将被实况转播给六十七个分台!”
导演:“妈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蠢事!”

迈克斯·舒马赫的办公室。
迈克斯坐在办公桌后面,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电视机里的混乱场面。
屏幕上,一个工作人员和一个副导演正在拼命把霍华德从长桌子后拖开。霍华德极力挣扎着,不停地用拳头乱打。
霍华德:“滚开!”
电视声传出一片吵吵声:
“快把这个节目停了!”
“把他拖出去!”
“让他滚开!”
“哦,上帝,这个蠢——”
桌上的电话钤急促地响了起来。迈克斯一把抓起话筒,听了一句,便气冲冲地答道:“我怎么知道?!”说完,他扔下话筒,又抓起另一个:“给我接新闻控制室!”
电视屏幕上,几个人还在近乎歇斯底里地扭成一团。突然,屏幕一暗,随即又出现了一组猫食广告。这组广告断断续续,前后颠倒,显然是被临时抓来凑数的。接着,屏幕上又出现了副总统任命纳尔逊·洛克菲勒去参议院规则委员会作证的镜头……
控制室的电话接通了,迈克斯顾不得再说什么,对着话筒命令道:“关掉!”
屏幕顿时一片空白。迈克斯扔下电话,大步向门外走去。
门外,一个工作人员不知趣地迎上来问道:“出什么事了,迈克斯?”
迈克斯没好气地答道:“我怎么知道?我下去看看!”

演播室所在的四层走廊。
技术员急匆匆走出控制室,正看见迈克斯大步朝下面的演播室走去。他忙叫道:“哦,上帝,舒马赫先生!”迈克斯没理他,竟自跨进了演播室。技术员连忙跟了进去。

演播室。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工作,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刚才那幕闹剧,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霍华德脸色苍白,垂头丧气地坐着。哈里、导演以及好几个摄影师、副制片人紧紧围着他。
迈克斯一步跨进屋,威严地四下扫了一眼,便直奔角落里的人群而去。众人忙闪在两边。
哈里迎上去说:“汤姆·卡贝尔让你进来后先给他打个电话。”
迈克斯铁青着脸点点头,两眼紧盯着霍华德。
这时,有人大声喊道:“哈里,乔·斯威尼来电话!”
哈里回头答道:“我不再接电话了!告诉他们,舒马赫先生在这儿,有话对他说!”
迈克斯似乎没有听见哈里的话,依然一言不发地紧盯着霍华德。半晌,他终于开口了:“霍华德,我看你准是疯了。是不是喝醉了?”他见霍华德没吭声,便向众人问道:“他今天喝了多少酒?”
哈里等人刚要回答,便被屋里同时响起的几个声音打断了:
“舒马赫先生,请接卡贝尔先生的电话!”
“舒马赫先生,赞格威尔找你!”
“哈里,请接三号线上撒克里的电话!”
“……”
霍华德慢慢抬起头,直楞楞地看着依然紧绷着脸的迈克斯。突然,他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
迈克斯不觉皱紧了眉头。他把目光移向哈里:“你最好马上把钱尼先生和弗兰克·哈克特找来……”

晚上十点四十七分。五层电梯门口。
一个四十多岁、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一步跨出电梯,匆匆向509房间——新闻处高级官员的办公室走去。他就是联合广播公司电视台内以铁面无情、办事果断而闻名的副台长弗兰克·哈克特。
509房间外挤满了新闻处的人。他们一看见弗兰克走来,忙从门口让开,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弗兰克走到他们面前,对其中一个人说:“卢,能不能把楼下的大厅凊理一下?至少有一百个记者乱哄哄地挤在那儿。刚才,我使出浑身的劲,才好不容易挤了进来。”
卢面露难色地:“用什么办法把他们轰走,弗兰克?”
弗兰克没有回答他,转身进了力公室。

509房间。
这是新闻处高级官员聚会的地方,室内有好几扇门,分别通向新闻处的处长和各个副处长的办公室。此刻,新闻处的大部分要人正在屋里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如何应付突然出现的混乱局面。
负责销售的副处长乔·唐纳利正在满头大汗地打电话:“……一共失去了多少个销售点?”
弗兰克走进办公宅,对负责法律事务的副处长沃尔特·贾埃尼说:“有没有发生什么诉讼事件?”
沃尔特正在看一份关于刚才新闻节目突然中断的记录稿,听见弗兰克问他,忙抬起头答道:“还没有。”
唐纳利仍在打电话:“……我们不得不中断那个节目,埃德,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办?你放心,我们会赔偿一切损失的。”
这时,新闻处负责标准和贯例事务的官员阿瑟·赞格威尔从迈克斯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弗兰克忙问:“纳尔逊在吗?”
赞格威尔:“他正在和惠勒通话。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九百多个人打电话给他,对刚才电视里那些粗鲁的语言表示不满。”
弗兰克不由地骂道:“妈的——”接着,他朝迈克斯的办公室走去。

迈克斯办公室。
迈克斯靠墙站着,低头不语。霍华德·比尔坐在沙发上,依旧垂头丧气,显得疲色不堪。
电视台台长纳尔逊·钱尼——一个五十二岁、地位显赫的人正阴沉着脸,坐在迈克斯的办公桌后打电话。他一见弗兰克推门进来,忙对着话筒说:“弗兰克·哈克特刚刚进来……”
负责公共关系的副处长米尔顿·斯坦曼正在使用另一部电话。他不耐烦地:“……马蒂,我现在不能把磁带给你,我们自己还没研究完呢……”
这时,有人从门外伸进头,冲着米尔顿说:“美国广播公司又来要磁带了……”
米尔顿扭头没好气地:“告诉他去见鬼吧!”他又对话筒:“你也跟着一块去,马蒂!”
弗兰克径直走到霍华德面前,简单地吩咐道:“你暂时不要上电视了。”
霍华德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纳尔逊忙把电话递给弗兰克:“他要和你说话。”
弗兰克没有马上去接电话,却扭头问迈克斯:“明天谁接替比尔先生?”
迈克斯:“我们已经派飞机去华盛顿接斯诺曼了。”
弗兰克这才接过电话,迅速说道:“沃尔特起草了一份声明,我还没来得及看。我正在出席一个宴会,刚刚赶回来……”
这时,米尔顿伸手摁了一下迈克斯桌上的一个开关,说:“行了,大家暂时别说话,看看其他电视台又在做什么文章……”
屋里的四台电视机同时打开了,分别显示出其他广播公司电视台和联合广播公司地方分台的新闻节目。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视台:“……今天晚上,我们的姐妹台——联合广播公司电视台发生了一起异乎寻常的事件……”
联合广播公司地方分台:“霍华德·比尔,电视台的著名播音员之一,今天晚上……”
美国广播公司电视台:“……霍华德·比尔今天晚上中断了他的新闻节目,宣布……”
弗兰克不觉握紧了拳头:“妈的——”他一下关掉了电视,咬着牙问迈克斯:“你打算如何收场?”
迈克斯看了弗兰克一眼,答道:“哈洛韦将在新闻节目结束时发表一个简短的声明,大意是说霍华德一直处在个人问题的重压之下,所以才……”
弗兰克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电话,于是忙对着话筒说:“约翰,我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说完,他放下电话,扫了众人一眼,说:“好吧。明天,我们将召开一次股东会议,届时将宣布有关改组管理的计划。我希望今天这起咄咄怪事不会影响明天会议的正常进行。因此,我建议,明天会议一开始,先由拉迪先生简单地说几句,把这件事澄清一下。你,”他转向迈克斯,“迈克斯,最好也作一些准备,到时候应付那些专门喜欢在股东会议上无事生非的人……”
迈克斯依然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盛气凌人的弗兰克:“早准备好了,就说比尔先生一直处在个人问题和工作的重压之下……”
弗兰克一愣,随即明白了迈克斯话语中的讥讽。他强压住怒气,说:“我到时候会让你大吃一惊的,舒马赫先生!你那蹩脚的新闻处,连同每年三千二百万美元的赤字,早就使我忍无可忍了!”
迈克斯一下被戳到痛处,不禁恼羞成怒:“请你别插手我的新闻处!我们只负责进行合作,你管不着我们!”
弗兰克一咬牙:“我们等着瞧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钱尼眼着两人就要大吵起来,忙站起来打圆场:“行了,都别太激动。现在,我们怎样把比尔送出去?据我所知,大厅里至少有一百个记者和摄影师等在那儿。”
迈克斯:“我们派了一辆轿车等在货物出口处。霍华德今晚住在我这儿。他的公寓一定被新闻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了。”

第二天(星期三)上午十点。联合广播公司。
又是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一天。繁华的第六大道上,联合广播公司的摩天大楼醒目地矗立着,无数扇玻璃窗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迈克斯办公室。
迈克斯高卷着袖管,正在打电话:“……我要求斯诺曼中午前赶到。让莱斯特报道洛克菲勒听证会,多丽丝报道白宫的新闻……”
这时,他的秘书从门外进来提醒他说:“快到审片室去吧,你已经迟到了。”
迈克斯挂断电话,站了起来,从椅子背上取下外衣,披在身上匆匆向外走去:“如果约翰·惠勒来电话,请给我转到第七审片室来。”

第七审片室。
这是一个只有二十个座位的中型审片室。室内已有两个人在等着了,一个是不修边幅、衣服邋遢的年轻人,名叫比尔·赫伦;另一个是充满魅力的漂亮女人——负责节目部副台长黛安娜·克里斯坦森。
两人正站在放映机旁交谈着,忽然一声门响,迈克斯走了进来。他们忙打招呼。迈克斯抱歉地:“对不起……都是让这个比尔给搅得……”他特别注意地看了黛安娜一眼,朝她点点头。
赫伦一边摆弄着放映机,一边解释说:“戴安娜想问一下,她是不是也可以一起看?”
迈克斯:“可以。”他在边上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回头看看黛安娜:“满意了吧?”
黛安娜无声地笑笑。屋里的灯光暗了下来,一道白光从放映机里射出来,照在前面的银幕上。
忽然,迈克斯旁边的电话铃响了。迈克斯忙拿起话筒:“我是迈克斯·舒马赫。哦,约翰,终于找到你了。听着,昨天晚上,我为了霍华德·比尔的事和弗兰克·哈克特大吵了一场。他无意中透露了一些有关今天下午股东会议的情况,说什么要让我大吃一惊……约翰,他们是不是在策划什么不让我知道的事情?……约翰,我就全靠你和拉迪先生的支持来对付那个浑蛋了……好吧,下午见。”他挂断电话,松了一口气,似乎心里踏实了。
银幕上,接受审查的纪录片刚刚开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人妇女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迈克斯不解地问:“这是谁?就是那个劳林·霍布丝吗?”
赫伦在黑暗中答道:“对。”
霍布丝小姐的左右还分别坐着几个黑人和白人,他们一律脚穿大皮靴,戴着墨镜,一副城市游击队员的装束。霍布丝小姐对着镜头,继续说着:“……共产党认为,目前政治上的当务之急是巩固所有的革命、激进和民主的运动,并组成一个统一战线……”
电话铃又轻轻地响了起来。迈克斯拿起话筒:“喂……哦,该死!什么时候,路易丝?好吧,他说什么了没有……?好,谢谢。”他放下电话,想了想,又拿了起来:“接4807。”
霍布丝:“……帝囯主义统治集团廷陷于绝望,它对革命的回答就是镇压。实际上,资产阶级民主国家的整套机器,尤其是它的司法和监狱制度正在土崩瓦解……”
电话接通了,迈克斯轻声说:“哈里,霍华德十分钟前离开了我的公寓。据说是上这儿来了。如果他来了,请立即告诉我。”
霍布丝:“……应该结成最广泛的联盟,在法西斯主乂的阴谋出笼前就挫败它……”

二十分钟以后。第七审片室。
纪录片还没有结束。银幕上,几个白人东张西望地在街上走着。
赫伦解释说:“接下来,我们将看到一些真正非同异常的镜头。上星期,一个名叫全世界解放军的恐怖主义集团袭击了亚利桑那州的旗杆独立银行。该集团在抢劫时把整个过程都拍摄下来了,不过是黑白片,看……”
镜头从大街摇向了一家银行的内景。银行里顾客不多,正二三两两地等在各个出纳的窗前。一会儿,门外又同时进来了五、六个黑人和白人,慢吞吞地向各个角落走去,好象一般前来存取钱的顾客一样……
黛安娜很感兴趣地看着,问道:“全世界解放军……就是帕蒂·赫斯特那个绑架组织吗?”
赫伦:“不是。那是共生解放军,这是全性界解放军,是玛丽·安·吉福特那个绑架组织。现在有许多这类进行所谓革命地下活动的解放军,他们经常绑架一些女继承人……看,那就是玛丽……”
银幕上,一个年轻的白人妇女提着一个大口袋走进银行,站在出纳窗口前的队伍后面。
黛安娜半信半疑地:“这些镜头真的是他们在抢劫这家银行时拍摄的吗?”
赫伦肯定地:“不错。你看下去就知道了。我不知道到底应该剪辑一下呢,还是就这么放。看,那是阿赫迈德大王,他是头……”
银幕上,镜头跳了几下,随后停在一个身材高大、正在装模作样地填写一张存款单的人身上。
黛安娜兴奋地:“真是部少见的影片。你从哪儿搞来的?”
赫伦:“我所有的材料都是从劳林·霍布斯那儿搞来的。她是我和这些组织的联系人。”
这时,银幕上的玛丽·安·吉福特猛地从大口袋里拉出一支捷克造的冲锋枪,高举过头,朝天花板打了一梭子。银行里顿时大乱,人们惊恐万状,有的抱头鼠窜,争相逃命,有的呆如木鸡,不知所措……
迈克斯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身边的电话又响了。他伸手拿起了话筒:“喂,好吧,给他接通。”

哈里的办公室。
哈里靠在沙发上,对着手里的话筒说:“霍华德,迈克斯在四号线上,你和他通话吧。”

霍华德办公室。
霍华德:“……听我说,迈克斯,我想再上一次电视……”

第七审片室。
迈克斯一边看着银幕上玛丽一伙疯狂地抢劫银行,一边不耐烦地说:“……算了吧,霍华德。”

霍华德办公室。
霍华德恳切地:“我并不要求主持整个节目,只是想露一露脸,简单地说几句告别的话,然后把节目移交给杰克·斯诺曼。”他顿了顿,动情地继续道:“……我在这儿已经干了整整十一年了,迈克斯。我在这一行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我不愿象个小丑一样就此灰溜溜地消失。我想简单、但体面地和观众告别一下……你和哈里可以审查一下我的讲稿……”

哈里办公室。
正从另一分机里听着霍华德和迈克斯谈话的哈里忍不住插进来说:“……迈克斯,我觉得这样也好,可以减轻一下这个节目所承受的压力。霍华德,你需要多少时间?”
电话里,霍华德沉默了一下,然后答道:“一分四十五秒,至多两分钟。”
哈里:“好吧,我把开始时的两分钟给你,然后就让杰克·斯诺曼报道基辛格在联合国的发言……”

第七审片室。
纪录片放完了。黛安娜兴奋地和赫伦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向门口走去。
迈克斯仍在打电话:“……听着,今夭不准再喝酒了,霍华德……”他朝正站在门口回头对他笑着道别的黛安娜挥了挥手。

霍华德办公室。
霍华德:“……好,不喝酒……”他慢慢放下话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沉思了一会,忽然做了个非常奇特的鬼脸。接着,他站了起来,脱下外衣,团在一起扔在椅子上。然后,他卷起袖子,走到打字机前坐下。他歪着头稍微想了想,便飞快地打了起来,同时嘴里在含糊不清地嘟嚷着。

门外。
一个女制片助理正从霍华德办公室门口经过。忽然,一阵奇怪的低吼声从敞开着的门里传出来。她一愣,不觉停下脚步,向里望去。她看见霍华德一边飞快地打字,一边不停地做出各种表情,时而怒声大吼,时而低声嘟囔……她不禁诗异地睁大眼睛问道:“你怎么啦,比尔先生?”她见霍华德莫名其妙地朝她点点头,便又问:“要我替你关上门吗,比尔先生?”她见霍华德又点点头,便伸手拉上门,转身走了。

十四层。
黛安娜和赫伦从电梯里出来,向写着“节目部”三个红漆大字的玻璃大门走去。

黛安娜办公室。
黛安娜和赫伦先后走了进来。黛安娜一边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一边顺手接过秘书递给她的一份电话记录,一目几行地看着。
一会儿,节目部负责东海岸事务的副部长乔冶·博希——一个身材瘦小、微微谢顶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部长助理汤米·佩勒格里诺,女的是故事片科科长芭芭拉·施莱辛格。进屋后,他们朝站在黛安娜身边的赫伦点点头,然后分别在沙发和椅子上坐下。
黛安娜将手中的电话记录放在桌上,愉快地对大家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西海岸特别节目部的比尔·赫伦,”她又把芭芭拉、博希、汤米介绍给赫伦,随后迫不及待地说:“你们听着,刚才,我看了赫伦搞来的一段关于地下革命活动的胶片,真了不起!虽然大部分镜头都是劳林·霍布丝和其他四个游击队装朿的人大谈马克思主义,但其中大约有八分钟是关于一起抢劫银行案件的。那是在现场拍摄的真实镜头……”她见大家迷惑地看着她,忙解释道:“你们还记得那宗玛丽·安·吉福特绑架索吗?就是她的那一伙干的。她也在影片中出现了,端着冲锋枪开火。真是一部少见的样片!我觉得我们可以根据它搞一部《本周电影》,甚至还可以拍一套系列片……”
她兴奋得越说越快。汤米忙打断她:“什么系列片?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黛安娜缓了口气,进一步解释说:“是这样,现在有一帮自称为全世界解放军的激进分子,到处拍摄他们自己抢劫银行的现场镜头,带回家去放映。说不定他们还会拍摄绑架女继承人、劫持波音707飞机、炸毁挢梁、暗杀大使之类影片呢。我们可以雇一些作家来为这些镜头撰写台词,每星期播放一段,这样便组成了一套系列片。”
博希不相信地:“一套游击队抢劫银行的系列片?”
芭芭拉:“片名呢?《斯大林节目》?”
黛安娜:“为什么不可以?他们还有敢死队、特遣队呢。我不是昨天就把有关这一设想的分析报告发给你们了吗?怎么,都没看?”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黛安娜顿时收敛起笑容,不满地:“呃,报告大意是说,美国人民被接踵而来的暴乱、水门事件、通货膨胀、经济萧条等搞得焦头烂额,情绪日益消沉沮丧。他们纷纷避开现实,挑衅惹事,或沉湎于色情,但都无济于事。邪恶仍然占据上风,基督成了吸毒的男妓。整个世界似乎陷入一片疯狂之中,象个被遗弃的气球一样,在太空中漫无目的地飘游……因此,”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那份报告得出一个结论,即美囯人民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发泄出心中的愤怒。自从我六个月前上任以来,我一直对你们说,我希望搞一些愤怒的节目。我不喜欢墨守成规,按照传统的概念来编排节目,而是喜欢搞一些与我们的文化、既定的观念背道而驰的东西……”她关上门,回过头来继续道:“听着,我并不想对你们过分苛刻,但要知道,我接管的节目部是电视行业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单位。我们电视台拿不出一个能进入前二十名的节目,成了其他电视台取笑的对象。因此,我们必须着手规划一个节目,争取在明年九月份获胜。我打算根据一个恐怖集团的活动来编排一套节目。我想先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意见。对了,”她脸一沉,“顺便提一下,下次收到我发下来的研究报告时,你们最好都看一遍。不然,我请你们一个个滚蛋。听见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
黛安娜转向赫伦:“我几个星期后去西海岸,能不能安排我和劳林·霍布斯见见面?”
赫伦:“当然可以。”

下午三点。纽约希尔顿饭店宴会厅。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联合广播公司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股东会议。正前方的主席台上,坐着联合广播公司及其各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其中有董事会董事长爱德华·拉迪,唱片公司、出版公司的总裁和各所属剧院的老板。代表电视台出席会议的是台长纳尔逊·钱尼、弗兰克·哈克特和迈克斯。
听众席上,几百名股东正襟危坐,一字不漏地听着讲台上的弗兰克介绍电视台情况。
弗兰克:“……但是,管理毕竟是管理。当美国通讯公司接管联合广播公司的时候,它整套电视网的收入只占全国电视收入的百分之七,大部分节自不得不根据收视率出售。因此,我很高兴地在此宣布,我将同董事会提交一份改组管理的计划。该计划的目的是,协调各个主要赢利利单位的工作。具体地说,是为了使各个处更好地服从管理……”
坐在主席台第二排的迈克斯听到这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转过头和后面的纳尔逊低声交谈了起来。
弗兰克仍然不慌不忙地说着:“……现在谈第三点。新闻处一直是赢利最低的单位……”
迈克斯顿觉心头一震,急亡转过头,警觉地看着弗兰克。
弗兰克:“……该处的预算是九千八百万美元,而平均每年的赤字竟高达三千二百万美元。这是一种财政上的羞耻,决不可等闲视之……”
迈克斯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弗兰克:“……根椐新计划,新闻处的地方新闻将移交给各所属电视台,电台新闻将移交给电台处。也就是说,新闻处将降级……”
迈克斯浑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来了。他急忙向坐在他前面的联合广播公司首脑爱德华·拉迪凑去,用责问的眼光盯着他。
拉迪似乎毫无察觉,依然目不旁视地注视着前方。
弗兰克:“……它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处了,而是一个从属于电视台的……”
迈克斯咬紧牙关,仇恨地盯着弗兰克。

下午五点二十分。
股东会议结束了。宴会厅里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说话声,股东们正和联合广播公司的高级经理人员混杂在一起,讨论着各自关心的问题。
迈克斯在人群中奋力拥挤着,终于找到了被几个股东围在中间的爱德华·拉迪。他把拉迪拉到一边,压低嗓门愤怒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埃迪?”
拉迪彬彬有礼地:“现在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迈克斯。”
迈克斯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当着股东的面羞辱我、让我出丑?我今天早晨还问过约翰·惠勒,他向我保证说,新闻处不会受丝毫影响。你们是不是想逼我辞职?你们干得真妙啊!”
拉迪仍然不动声色,微笑着轻声说:“我们明天早晨举行例会时再谈吧。”说罢,他转身又和股东们交谈了起来。迈克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联合广播公司。迈克斯的办公室。
迈克斯汗涔涔地走进办公室。他脱下外衣,扔在沙发上,然后重重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他又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象一只被囚在笼子里的狮子,不知如何发泄心中的暴怒。一会儿,他又抓起外衣,大步走了出去。

电视新闻控制室。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六点二十八分。导演带着技术员、灯光师、制片助理等人守在两排电视机监督屏幕前,等待着即将开始的电视新闻节目。
忽然,门开了,迈克斯提着外衣走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众人不觉诧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坐在后排高脚椅子上的哈里亡起身给迈克斯让坐。迈克斯摆摆手,仍然站在边上。
制片助理:“……五秒……”
灯光师注意地看着屏幕:“颜色太深了。”
导演:“时间到了,一秒!”
霍华德·比尔的形象随即跃上屏幕。他看了看手中的一叠稿子,开口了:“晚上好。今天是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三。这是我最后一次播音。我昨天在本节目中宣布,我将当众自杀。大家都以为我发疯了。好吧,我告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再也没什么可扯蛋的了……”
哈里一愣,忙吩咐道:“行了,中断。”
屏幕上顿时一片空白。
这时,迈克斯平静地说:“让他说下去。”
霍华德的形象又跳了出来。他茫然地四下看了一眼,脱口问道:“我还在屏幕上吗?”
控制室里的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迈克斯。
迈克斯脸色冷峻,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他想以这种方式和观众告别,那么就让他这样告别吧。”
霍华德:“……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只是觉得没什么可扯蛋的了……”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哈里刚拿起话筒,另一个电话又跟着响了。哈里的秘书慌忙去接。哈里看了迈克斯一眼,不安地对着话筒说:“听着,舒马赫先生在这儿,你是不是和他谈?”他把电话递给迈克斯。
霍华德越说越激动:“……我们活着纯粹是为了扯蛋。每当我们自己想不出什么理由时,我们就用上帝的屁话来搪塞……”
哈里的女秘书惊讶得脸都白了:“哎,圣母玛丽亚……”
迈克斯握着电话,冷静地:“是我,怎么啦,汤姆?”
霍华德:“……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毫无意义地受苦、受辱,日益衰败,但总觉得必须有人知道,于是便搬出了上帝的屁话……”
迈克斯冷冷地:“他说生活是扯蛋,怎么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又一个电话响了。女秘书忙跑过去接。
霍华德:“……你们不喜欢上帝的扯蛋,可是又如何对待人的扯蛋?人是高贵的动物,可以控制自己的世界,为什么需要上帝?”
女秘书胆怯地把话筒递给迈克斯:“是阿蒙森先生的电话,舒马赫先生。”
迈克斯毫无表情地紧盯着屏幕上的霍华德,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再接电话了。”
屏幕上,霍华德痛快地倾吐着积压在心底的话:“……如果你四下看一眼我们周围的世界,我们这个疯狂、凶残的世界,然后再对我说人是高贵的动物,是只会扯蛋的动物……”
导演被霍华德大胆的语言吓得瞪大眼睛,喃喃自语:“我知道,他头脑一直是非常清醒的,现在准是疯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里忙喝住他:“你他妈的笑什么?!”
导演:“我实在忍不住了,哈里。真有意思……”
霍华德的嗓门忽然低了下来,凄楚地:“我没有孩子……”
电话又响了。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接了。
哈里眼看局面越来越不可收拾,不由鼻尖上沁出了汗珠。他见迈克斯仍然无所表示,忍不住提醒道:“迈克斯,这个节目正实况转播给六十七个分台……”
迈克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说下去!”
霍华德:“……我结婚三十年了,三十年的精神折磨,三十年的自欺欺人……”
忽然,控制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一个年轻女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喘着气说:“哈克特先生找你……”
迈克斯咬牙切齿地:“告诉哈克特先生,让他见鬼去!”

黛安娜办公室
黛安娜一个人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电视里的霍华德:“……没什么可扯蛋的了。我再也找不出什么屁话可说的了……”

控制室。
门又一次被猛地撞开了。弗兰克·哈克特铁青着脸,带着助手汤姆·卡贝尔闯进屋,对众人咆哮道:“中断!你们是不是疯了?!”
技术员吓得一摁按钮,屏幕顿时一片空白。

楼下大厅。
大厅里人声鼎沸。来自各大广播公司和一些地方电台、电视台的记者正兴致勃勃地守在这儿,一边相互询问,一边等待着。
忽然,董事长爱德华·拉迪在两个警卫的护送下,从门外进来了。记者们立刻一窝蜂似的涌过去,争先恐后地把话筒送到他嘴边。
拉迪毕竟年事已高,根本招架不住记者们的围攻。他举起手臂,极力挡着不停闪现的刺眼的闪光灯,同时抱歉地:“对不起……我还不了解所有的事实……”说着,他在警卫的帮助下,使劲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二十层。
这是联合广播公司首脑办公的地方,环境幽静,装璜华丽。从地毯到房门的拉手,一切装饰都十分别致、考究,显示出该层主人的显赫地位。
迈克斯独自站在空空如也的入口接待处,默默地打量着悄无一人的走廊。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整个走廊寂静得如同阴森森的教堂。
忽然,走廊顶头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纳尔逊·钱尼走出来,向迈克斯招招手。
迈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向前走去。

董事长办公室。
拉迪正坐在办公桌后凝神思索。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几幅色彩对比强烈的印象派画,显示出主人不同一般的情趣。
屋里还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他就是约翰·惠勒。
门开了,纳尔逊和迈克斯先后走了进来。迈克斯向拉迪点点头,然后拉过一张皮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拉迪抬头对纳尔逊吩咐道:“我和迈克斯谈完后,还想再见见比尔先生。”
纳尔逊立即走到屋子一角,拿起了电话。
拉迪看着迈克斯,又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据我所知,你对这场愚蠢的恶作剧负有主要责任,是不是这样,迈克斯?”
迈克斯:“是的。”
拉迪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真难以想象。似乎不必再说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迈克斯腾地站起身,激动地:“可我有话说,埃迪,”他凑到拉迪踉前,紧盯着他:“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今天股东会议上宣布的新闻处降级一事瞒着我。我和你共事已有二十年了,埃迪。当我接任这一工作时,你曾亲口向我保证,你决不会使我的自主权受到任何侵犯。然而,自从美国通讯公司十个月前控制了联合广播公司系统以来,哈克特就一步一步独揽了大权。”他咽了口唾味,愤怒地:“到底谁是这个广播电视网的头?是你,还是美国通讯公司?我是说,你是董事长,弗克兰·哈克特只不过是美国通讯公司的走狗。还有纳尔逊,哦,上帝!他是电视台的台长,然而却对任何事都做不了主。到底谁是头?是你,还是美国通讯公司?!”
拉迪看着怒形于色的迈克斯,似乎仍然无动于衷。他平静地说:“迈克斯,我在股东会议上告诉你,我们在明天早晨的例会上再讨论这件事。如果你稍微耐心一点,你就会知道,我也觉得弗兰克·哈克特太草率鲁莽了。在和所有的人、特别是你迈克斯进行磋商、并使你们满意之前,我不会执行新闻处改组的计划。然而,你却象个孩子一样意气用事,使本公司大丟其脸,出尽洋相,实在令人震惊。因此,不管新闻处如何改组,你是无法再呆下去了。我希望你明天早晨十点提交一份辞职书。我们会考虑如何洽当地向外界宣布,尽量不使任何人受到伤害。”他不等脸色苍白的迈克斯再说什么,又转向惠勒:“在我们处理完这件事之前,新闻处暂时田鲍勃·麦克多纳负责。”他见惠勒点点头,便对仍在角落里打电话的纳尔逊说:“现在,我想见见比尔先生。”
纳尔逊忙说:“我们正到处找他,埃迪。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楼下大厅。
记者们正团团包围着霍华德,一连串地向他发问。
霍华德嘶哑着嗓子,对着面前无数的话筒尽量大声地兑:“……十一年了,每周五天,每天坐在那张桌子后面,……俨然象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权威。”

黛安娜的公寓。卧室。
卧室里灯光全灭。黛安娜一丝不挂地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视机里霍华德对记者发表即席演说:“……假装不偏不倚地报道那些所谓的新闻,那些每天发生的疯狂事件……”
黛安娜身边还坐着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男人。显然,他的兴趣根本不在这晚间十一点的新闻节目上……
霍华德:“……就这一次,我想说出我的心里话……”

九月二十五日上午九点。联合广播公司。
身穿浅蓝色粗布套装的黛安娜手里拿着一叠稿纸,走进大楼。她来到大厅里的报架前,取下一份报纸,边看边向电梯走去。

十四层节目部。
黛安娜推开写有“节目部”字样的玻璃门,向自已的办公室走去。
走廊上,几个男女秘书还在兴致勃勃迪谈论着昨天晚上霍华德的新闻节目。其中一个看见黛安娜走来,忙抛下同伴,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黛安娜办公室。
黛安娜一边翻阅着外间秘书桌上的一叠纸,一边问跟着进来的秘书:“昨天晚上的收视率报告送来了没有?”
秘书:“送来了,在你桌上。”
黛安娜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同时又问:“前几个晚上的报告还在吗?”
秘书:“在,要不要给你拿来?”
黛安娜:“好的。”说着,她走进自已的房间。
屋里阳光明亮。黛安娜走到办公桌后,弯腰扫了一眼桌上几份报纸的头版新闻,然后坐了下来,拿起一份昨晚收视率的报告。她匆匆看了一下,便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前几个晚上的收视率报告,迫不及待地仔细看了起来。
这时,芭芭拉·施莱辛格走了进来。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叹了口气:“这是宇宙电影制片厂为一套系列片列出的四条大纲。你不必看了,我告诉你吧。第一部的场景是在东部的一所大型法律学校里,比如说哈佛大学。这部影片的片名叫《年轻的律师》,够诱人的。其中的人物是一群顽固不化、但又心地善良的前最高法院法官。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毕业生,她是当地的律师,才华横溢,有时喜欢耍点小聪明……”
黛安娜一边看着几份报告,一边不在意地问:“第二部呢?”
芭芭拉:“第二部的片名是《亚马孙刑警队》。”
黛安娜:“女警察?”
芭芭拉:“主角也是一个顽固不化、但心地善良的中校警官。他专门和警察局长作对……还有一个主张男女平等的漂亮女警察……”
黛安娜放下手中的报告,又拿起一份报纸翻着:“现在,有关女警察的影片已经泛滥成灾了。”
芭芭拉:“下一部是关于一个调査记者的故事……”
黛安娜不耐烦地打断芭芭拉,大声念着报上的新闻标题:“阿拉伯人决定石油提价百分之二十、中央情报局私拆参议员汉弗莱的信件被当场抓住、安哥拉爆发内战、贝鲁特战火再起、纽约银行即将倒闭……”她欠身把报纸伸到芭芭拉跟前:“《每日新闻》的整个头版几乎都被霍华德占据了。”
芭芭拉伸长脖子,看到《每日新闻》的头版以四分之三的篇幅刊登了霍华德·比尔的照片,上方是一行黑粗体字——比尔被解雇。
黛安娜:“《纽约时报》也刊登了一篇占两栏篇幅的文章……”她想了想,朝门外喊道:“海伦,给哈克特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他今天早晨能不能抽出时间和我谈一谈……”

上午九点三十分。新闻实况演播室。
迈克斯带着瘦长的鲍勃·麦克多纳走进长方形的演播室。新闻处的整套人马——各经理人员和秘书、导演、标题作家、编辑、记者、新闻播音员等六十多个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他们静静地看着迈克斯,等待他开口。
迈克斯扫了众人一眼,平静地说:“女士们,先生们,我在这个广播电视网已经干了十二年了。总的来说,还算愉快……”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卢:“大声点!”
迈克斯微微提高了嗓门:“我感谢你们。鲍勃·麦克多纳将暂时接替我的工作;我相信,尽管我走了,你们还是能够把工作搞好的……”

上午十点。十五层弗兰克·哈克特办公室。
弗兰克刚看完公共关系部和销售部送来的报告,正紧锁着眉头掩卷沉思。
门轻轻地开了,黛安娜走了进来。
弗兰克头也不抬地说:“许多电视台声称,如果我如不撤下比尔,它们就拒绝转播我们的电视新闻节目。”
黛安娜没有搭腔,而是把手中的一叠纸往弗兰克桌上一扔:“你看了这几天晚上电视新闻的收视率报告没有?昨天,霍华德·比尔在电视里连着吼了两分钟‘扯蛋’之后,纽约的收视率一下子上升到八。我敢说,今晚的观众肯定还会继续增加。我看,我们是瞎猫撞着死耗子了!”
弗兰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惊讶地:“哦,上帝!你是说,我们应该再让那个疯子到电视里去吼‘扯蛋’?”
黛安娜肯定地点点头:“对。我觉得今晚应该再让比尔上,就让他这么演下去。你看了今天早晨的《纽约时报》和其他报纸没有?它们都报道了这一消息,这是任你花几百万美元也买不到的!弗兰克,这个格调低沉的节目使收视率一夜之间上升了五个百分点!今晚肯定还会上升。我们的观众将在一夜之间增加二至三千万,这种好事你上哪儿去找?你怎么能轻易放弃?!”
她见弗兰克似乎将信将疑,便进一步说道:“霍华德·比尔昨晚说,他对这种扯蛋感到厌倦了,这正是每个美国人的心里话。他喊出了公众心中的愤怒。我需要这个节目,弗兰克。我能够把它变成最轰动的电视节目……”
弗兰克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说什么?你需要这个节目?这是新闻节目,和你的部门毫无关系。”
黛安娜仍然兴奋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我要让霍华德·比尔扮演一个愤怒声讨我们社会中各种虚伪的当代预言家和救世主角色。听我说,弗兰克,这肯定能引起巨大反响。而且,你只需化六美元,就可以演一千场!也就是说,每分钟可以赚十三万美元,比脱衣舞还赚!我们一定能靠它摆脱目前的困境!弗兰克,现在机会不找自来了,你可不能轻易放过!”
弗兰克刚想回答,桌上的对讲机响了。他忙拿起话筒:“谁?……告诉他,我马上就来。”他放下话筒,又想了想,终于对黛安娜说:“好吧,我考虑一下。”
黛安娜不放心地:“弗兰克,千万别提交给董事会去讨论。现在已经十点十分了,我们必须让比尔在六点半之前进入演播室。我们要保持这个节目的势头……”
弗兰克不禁叹了口气:“唉,上帝!我们居然准备让一个显然是没有丝毫责任心的人上电视!我至少必须和负责法律事务的人打声招呼,还有赫德·撒克里、乔·唐纳利等。而且,你知道,我还要当面和拉迪谈一谈这件事。我必须做一些准备,因为万一出什么麻烦,首先倒霉的是我。好吧,我等会儿再找你,黛安娜。”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餐厅。
在靠窗的一张餐桌上,弗兰克、纳尔逊、赞格威尔、唐纳利以及电视台总顾问阿蒙森正在共进午餐。五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不自然,似乎在争论什么不愉快的问题。
纳尔逊涨红着脸站了起来,激动地:“我不信!我不信我们这个首屈一指的全面电视网居然会堕落成这样!”
弗兰克冷冷地看着他:“是呀,一个濒临破产,今年亏损将高达一亿五千万美元的全国电视网。”
纳尔逊气冲冲地一浑手:“我不管什么破产不破产!你不应该提议播放这个下流的电视新闻节目!我们根本不值得对此进行讨论!”
弗兰克:“你坐下,纳尔逊。”
纳尔逊气愤地坐下了。
这时,阿蒙森说话了:“我根本不敢想象可能发生的诉讼事件,弗兰克。我们一定会被拖上法庭的。”
纳尔逊:“各个分台决不会转播的。”
弗兰克自信地:“你向各分台提供这么个引起轰动的节目,它们朝你磕头都来不及呢!”
纳尔逊:“可公众会有什么反应……”
弗兰克:“目前尚不得而知,这正是我们要知道的。”
纳尔逊:“可《纽约时报》……”
弗兰克不耐烦地截住他的话头:“《纽约时报》又不为我们做广告,你管它干什么?”
纳尔逊仍然坚持己见:“我只知道这完全违反了一个正派的电视网所应遵循的准则。”
弗兰克冷笑了一声:“什么正派!我们这个电视网和妓院差不多,只能给什么拿什么,还想挑肥拣瘦?”
纳尔逊一听,顿时象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样,气得直打哆嗦:“我决不参与此事!我不想当这个妓院老板。”
弗兰克亮出了王牌:“完全可以。纳尔逊,你坐下。听着,我完全理解你的义愤,你随时都可以提出辞职。”
纳尔逊一愣,怒气顿时消了一半,不觉又坐了下来。
弗兰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他不容争辩地对众人说:“你们听着,我们这个提议的实质无非是想让我们的电视新闻获得观众的好评而已。我觉得我们应该试一试。我们等着吧,看看今晚的结果如何。”
唐纳利见大局已定,只得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不过,我可不愿把这个夬定告诉迈克斯……”
弗兰克一边举手招呼侍者,一边淡淡地对唐纳利说:“迈克斯已经不在这儿工作了。拉迪先生昨晚开除了他。”他回头对应声而来的侍者吩咐道:“请拿部电话机来。”说完,又对众人:“新闻处现在由鲍勃·麦克多纳负责。”
待者迅速拿来了电话机,放在桌上。弗兰克拿起话筒,拨了个号:“请接新闻处鲍勃·麦克多纳……”

下午一点四十分。迈克斯办公室。
迈克斯正在做离任前的准备。他把所有的文作、影印件都取了出来,一一归类整理,放进文件袋。他心情十分平静,不但没有丝毫哀怨,反而还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此时,他正在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一叠叠文件,一边打电话:“……我经济上没有问题,迪克……我也不知道,可能去做教书匠,也可能著书立说……”
霍华德·比尔手里拿着一张十八吋的放大照片,推门走了进来。
迈克斯:“……反正人过中年,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无意中看到了霍华德放在桌上的照片,不由惊讶地脱口而出:“上帝,这是我吗?怎么这么年轻?”他又对话筒,“霍华德拿来了一张照片,是我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工作时和默罗手下那帮人的合影。唉,上帝,鲍勃·特劳特、哈里·里森纳、克朗凯特、霍伦贝克都在。这是你吧,霍华德?……好吧,我等会儿来找你,迪克。”他挂断了电话。
霍华德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说:“还记得这个家伙吗?你曾派他去采访克利夫兰·阿穆利搞活体解剖的新闻。”
迈克斯凑近一看,不由笑了:“对,没错,就是他……”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509房间。
新闻处代理处长鲍勃·麦克多纳脚步匆匆地回来了。他开门一看,不觉皱了皱眉头,原来里面只有二、三个秘书在埋头工作,其余的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刚想开口询问,忽然,从与迈克斯办公室相通的房门里传出一阵哄笑声。他一愣,连忙朝那儿走去。

迈克斯办公室。
屋里一片热闹。新闻处里几乎所有的官员和秘书都挤在这里,圆着坐在办公桌上的迈克斯,兴趣盎然地听他讲述有关他自己的趣事。
迈克斯:“……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在睡袍外面套了件风衣,就匆匆出门了。来到街上,我截住一辆出租汽车,冲着司机喊道:‘快,上华盛顿大桥!’”他咽了口唾沫,极力忍住笑,继续道:“那个司机吃惊地对我说:‘朋友,别这么想不开,你还年轻,生活的道路还长……’”
人们听到这儿,忍不住又一次大笑了起来。屋里爆发出一阵震耳的哄笑声,几乎把房顶掀起。忽然,他们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鲍勃·麦克多纳,便慢慢安静了下来,略带几分好奇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处长。
鲍勃笑着走了进来:“这算什么笑话,还是听我讲比这更滑稽的事儿吧。”他收起笑容,接着道,“我刚才到弗兰克·哈克特办公室去了,他告诉我,他已决定今天晚上再让霍华德上电视。昨晚的收视率上升了五个点,所以他想让霍华德重新回来扮演愤怒的人。”
斯坦曼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些什么?”
鲍勃朝他微微一笑:“我是说,他们想让霍华德接着吼‘扯蛋’。他们想让他继续随心所欲地发泄心中的愤怒,扮演当代预言家的角色,谴责我们时代的虚伪……”
屋里的人一听,顿时象炸了锅一样议论开了。
霍华德似乎颇感兴趣地:“嗬,听起来不错嘛。”
迈克斯冷冷地问道:“他们是谁?”
鲍勃:“弗兰克·哈克特。钱尼和那个负责法律事务的家伙也在,还有节目部的那个女人。”
迈克斯奇怪地:“克里斯坦森?这与她有何相干?”
贾埃尼尼连忙推开众人,走到鲍勃身边问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鲍勃?”
鲍勃正色地:“不是开玩笑。我对他们说,这儿是新闻处,不是马戏团,霍华德也不是男扮女装的小丑。如果硬要我同意把新闻节目当儿戏,那么请他们把我的辞职书连同迈克斯的辞职书一起收上去。我想霍华德·比尔和各位都不会不同意吧?”
众人刚要说话,霍华德忙抢先说道:“等一等,麦克多纳。这是我的饭碗,你不能把它砸了。要是不让我工作,我准会发疯的。扮演一个愤怒的预言家,谴责我们时代的虚伪,这有什么不好?”他又转向迈克斯,“你说呢,迈克斯?”
迈克斯盯着他问道:“你真的想成为一个愤怒的预言家,谴责我们时代的虚伪?”
霍华德肯定地点点头:“不错,我想成为一个愤怒的预言家,谴责我们时代的虚伪。”
迈克斯:“那就别放过这个机会。”

下午五点。五层走廊。
拉迪沿走廊慢慢走来。他虽已年逾花甲,头发花白,但走路时依旧身体笔直,步履稳健,保持着威严和优雅的风度。他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尊敬地向他打招呼。
拉迪一边彬彬有礼地回答人们的问候,一边走进509房间。

迈克斯办公室。
拉迪从通向509房间的门口走进来,顺手将门关上。然后,他走到迈克斯的办公桌前,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纳尔逊·钱尼告诉我,比尔今晚还要上电视。”
迈克斯一边暗自琢磨着他的来意,一边答道:“据我所知,霍华德本人也十分愿意。埃迪,你是不是还想继续袖手旁观?”
拉迪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在一起的纸,说:“是的。我觉得弗兰克的手伸得太长了。有人在联合搞阴谋,迈克斯。弗兰克显然是想人为地制造一场冲突。难怪他在股东会议上那么咄咄逼人。不过,我看他在比尔这件事上是大大失算了。我想,弗兰克如此自负,美国通讯公司肯定会感到不安的,至少詹森先生会这样。所以,我打算让弗兰克暂时得意一下。他肯定会在比尔身上输掉老本的。”他将手中的纸放在桌上,推到迈克斯面前:“我请你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辞职申请。”接着,他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继续,声道:“我觉得弗兰克胆敢这么做,一定是得刹了美国通讯公司董事会里某些人的支持。我要直接找詹森先生谈一谈。到那时,我需要获得所有朋友的支持。我当然不愿让弗兰克的人占据所有的处级职位。所以,迈克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迈克斯完全明白了。他凝视着拉迪,慢慢点点头:“当然可以,埃迪。”
拉迪立即站了起来:“谢谢你,迈克斯。”说完,他打开门走了。

十月一日晚上七点。迈克斯办公室。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射出淡淡的光芒。迈克斯独自坐在黑影里,一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面前的电视机开着,显示出霍华德·比尔主持的新闻节目。
旁白:“人们对霍华德·比尔的新节目所作出的最初发应并不热烈。各报刊杂志无一例外地持敌视态度,电视行业的反应也十分消极。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收视率都是十四,观众多达百分之三十七。但到了星期五,收视率又下降到十二。显然,人们的新鲜感正在慢慢消失……”
屏幕上,霍华德正在拼命运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同时压低嗓门飞快地说着什么……
旁白:“……确实,霍华德·比尔并没有演好当代预言家这一新角色。他毕竟是个新闻播音员,不是戏剧演员。他显得犹豫不决,极不自在,有时甚至张口结舌。电视台里的人普遍认为,这个新节目肯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新闻节目结束了,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剧务人员的名字。迈克斯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关掉了电视。然后,他仍然坐着,一动不动……
忽然,他似乎觉得屋里有动静,不觉一惊,忙抬起头朝门口望去。他发现原来是黛安娜·克里斯坦森提着外衣和皮包站在门口。她的白衬衣在黑暗中显得十分醒目。迈克斯愣愣地看着她,就象看一张镶在镜框里的大型照片一样。他似乎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事业上野心勃勃的黛安娜同时也是一个漂亮、魅力十足的女人。
黛安娜见迈克斯呆呆地看着她,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知道吗?现在有许多据说是有特异功能的女巫,跑到华尔街领了张执照,干起了经纪人这一行。”她在迈克斯对面坐下,从皮包里掏出一支烟,一边点燃,一边继续说,“其中有些人居然用扑克牌算卜来为当事人参谋,而且干得很顺利,连空头交易、买空卖空那一套都学会了。我几个星期前遇到了其中的一个,立即想到应该编一个关于她的节目,片名就叫《华尔街上的女巫》。因此,我今天上午打了个电话,请她算算未来的事情。她说,她偶尔确实有先见之明,‘比如说,我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好象看到你正坐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办公室里,并且早晚得和他产生感情纠葛……’”
迈克斯听她不着边际地说着,不动声色地:“这也是用扑克牌算出来的吗?”
黛安娜:“不。她有特异功能,还会玩催眠术。我觉得她也许对你有用,迈克斯。”
迈克斯:“有什么用?”
黛安娜:“很简单。你播放的是新闻,而她能够预先告诉你明天的新闻。你不妨在霍华德·比尔节目结束时,给她两分钟时间,让她故弄玄虚地胡诌一番。这样,人们第二天准会打开电视,看看她的话灵不灵。”
迈克斯笑了:“让她预报天气倒不错。”
黛安娜却丝毫不象开玩笑的样子:“迈克斯,你若要把电视新闻节目搞下去,就非找人帮忙不可。比尔扮演的愤怒的人只是一个蹩脚的角色。你性情暴躁,感情用事,我们需要他预测未来,不是发火骂人。我觉得你应该找几个作家来为他写几段台词……”她见迈克斯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忙说:“我知道,你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迈克斯:“行了,别开玩笑了。”
黛安娜更加认真地:“不是开玩笑。事实上,如果你允许我来试一试,我定能使你的比尔节目成为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
迈克斯不相信地:“什么,让你来试一试?”
黛安娜见时机到了,便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真实意图:“我打算帮你一起规划、发展这个节目。我当然不想干预真正的新闻,但电视台无非就是播放节目而已,就连新闻也不得不故意搞得耸人听闻,以招徕观众。”
迈克斯:“上帝,你不是在开玩笑?”
黛安娜进一步说道:“我看了今晚六点的新闻节目。你们花了一分半钟的时间来播放那个女人光屁股在中央公园骑自行车的镜头。然而,你们花在播放国内外严肃新闻的时间却总共不到一分钟。你们的新闻无非就是色情、丑闻、犯罪、体育以及患不治之处的孩子等等。所以,你别跟我谈论什么高级的新闻,你们和我们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吸引观众。”
她见迈克斯没有反驳她,便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不干则已,要干就干得象样一点。我准备把这个建议在明天的例会上提出来,但我不想引起一场激烈的争论,所以,我希望我们俩先将这事定下来。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迈克斯沉思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地说:“唉,我还以为你是到我这个中年男人这儿来找感情纠葛的呢。”
黛安娜轻声笑了笑:“我并不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两人都坐着没动,静静地对视着。半晌,迈克斯终于说:“好吧,黛安娜。你只管把你的设想在明天的会议上提出来,因为如果你不提,那么我也会提的。我觉得霍华德简直是在出洋相,我们整个电视台也是如此。这个节目本来就是尝试性的,可惜没有奏效。明天,霍华德仍然回去当他的新闻播音员,这幕丑剧就此收场。”
黛安娜笑着站了起来:“很好。”说着,她欠身,将烟灰抖落在迈克斯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迈克斯看着从她开得低低的衬衣领口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乳罩,不觉心头一动。
黛安娜转身向外走去。忽然,迈克斯喊住了她:“黛安娜,我不能理解,你这么晚了跑到这儿来,难道就是为了你那异想天开的建议?你明明知道,我很可能把你轰出去。我不能理解。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黛安娜回到桌前,把烟蒂整个儿地揿在烟灰缸里,答道:“我这次来访完全是礼节性的,是出于我对你在电视行业中所处地位的尊敬。当然,从我个人来说,当我还是密苏里大学演讲系的一名学生时,就对你崇拜的五体投地了。但我知道,不管你愿意与否,我是早晚要接管电视新闻节目的,所以,我觉得还是从今晚开始行动为好。”
迈克斯:“我记得我曾在密苏里大学作过一次讲座。”
黛安娜:“我当时就坐在听众席里。在以后的几个月中,你一直是一个女大学生心中的偶像,搞得她心烦意乱。”她意昧深长地笑笑,又一次转身向门口走去。
迈克斯沉吟了一下,忙说:“等一等,我们是否可以再聊聊?你到哪儿去吃晚饭?”
黛安娜回过头来看着他,没有说话。一会儿,她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我今晚没有空,勒夫。明天再给我打电话。”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迈克斯。
迈克斯:“你最喜欢那家餐馆?”
黛安娜:“我从不挑食。”她边说边向外走去。
迈克斯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语道:“舒马赫,你在干什么?”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伸手关掉了台灯。

餐馆。
晚饭吃完了。迈克斯招手唤来了侍者,要了两杯咖啡。
黛安娜一边慢慢吃着冰淇淋,一边似乎很无意地说:“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迈克斯:“二十六年了。大女儿在西雅图,已怀孕六个月了。小女儿一月份上西北大学。”
黛安娜放下匙子,将吃剩的冰淇淋推在一边,说:“我也有过四年的婚姻生活,每天自欺欺人地假装活得非常幸福。我曾接受过六年的精神分析,同样每天自欺欺人地假装神志正常。后来,我丈夫和他的男朋友私奔了,我也和我的精神病医生发生了暧昧关系。他告诉我,他从没见过象我这样没有性欲的女人。我记不得到底有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了……”她轻声说着,话语中毫无感情色彩,好象在叙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一样:“……我显然是具有男人的气质。除了工作,我其他几乎什么都不会。幸亏我在工作方面独具天才,所以我便一头扎了进去。在我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获得百分之三十的观众,使收视率提髙到二十。”
侍者端来了两杯咖啡,分别放在迈克斯和黛安娜面前。
迈克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问道:“听说你是弗兰克·哈克特的幕后策划人?”
黛安娜一愣,但依然平静地说:“错了。弗兰克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满着他事业上的欲望。他没有爱情,没有情欲,没有忠诚。所有和他挤进美国通讯公司董事会无关的事情,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位置。因此,他怎么会对我感兴趣呢?我甚至连股东都不是。”
迈克斯:“那么你有没有爱情、情欲和忠诚呢?”
黛安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妻子住在这儿吗?”
迈克斯:“对。”
黛安娜站了起来:“那么,还是到我的寓所去吧。”

霍华德·比尔的卧室。
夜深人静,霍华德在黑暗中熟睡着。忽然,他翻了个身,一手撑着脑袋,半躺半坐着,喃喃地说:“我听不见,你稍微大声点……”他闭着眼睛,不住地朝窗前的安乐椅点头,好象在听什么人讲话一样。
霍华德:“……别逗了。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真理?……”他边说边下床走了几步,然后蹲了下来,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安乐椅:“……这燃烧的丛林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帝,我可不是摩西……为什么找我?我已是个风烛残年的人了……”他似乎在和那个无形的人争吵一样,一会耸肩,一会摆手,最后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就这样。”

十月二日上午九点。新闻编辑综合室。
一天的工作紧张而又平稳地开始了。办公室里依旧电话铃声不断,一片繁忙。哈里·亨特和他的几个主要作家围在一起,正在研究一叠电讯稿。
忽然,迈克斯匆匆走进来,大声问道:“霍华德在办公室里吗?”他见哈里点点头,便继续说:“哈里,我决定把这个疯疯癫癫的‘愤怒的人’枪毙了。今天晚上,我们播放正常的新闻节目。”
哈里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好吧。”
迈克斯接着向霍华德的办公室走去。

霍华德办公室。
迈克斯从门口探进头来,对正在飞快地打一份稿件的霍华德说:“霍华德,今晚播放正常的新闻节目。你不必再扮演那个疯疯癫癫的预言家了。”
霍华德闻声转过头,望着满面笑容的迈克斯:“迈克斯,我必须继续干下去。我听到了召唤。这个节目就是见证人。我必须使它成为我的见证人……”
迈克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他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霍华德?”
霍华德继续喃喃地:“我必须使它成为我的见证人。我必须引导人们避开天灾人祸……”
迈克斯几步跨到霍华德面前,细细打量着他:“天哪,霍华德,你到底是在演戏呢,还是真的疯了?”
霍华德:“我听到了召唤……”
迈克斯忙问:“什么召唤?”他见霍华德似呆非呆地盯着前方,嘴里嘟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霍华德,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你疯了……”
霍华德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低低地:“我听到了召唤。这就是我的见证人。我必须使它成为……”
迈克斯忙厉声打断他:“你别想打我的电视新闻的主意!”他转身走到门口,又一字一句地说:“听着,霍华德,我不和你开玩笑。今天晚上,你重新主持正常的新闻节目。从今以后,我们播放正常的新闻节目,听见没有?”
霍华德毫无反应,又“劈劈啪啪”忙着打他的稿件去了。
迈克斯皱眉骂了一句,转身走了。

傍晚。电视新闻控室。
挂钟的指针已指向六点二十九分,新闻节目快开始了。
哈里正在和迈克斯通话:“……迈克斯,相信我,他完全没事。我看他整天都嘻嘻哈哈,笑话不断,在碰头会上逗得大家笑痛了肚子……”
指针移到了六点三十分。导演忙拿起话筒下达了命令。
屏幕上,霍华德的形象立刻跳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稿纸,抬头扫了前方一眼,开口说:“今天凌晨两点左右,我从熟睡中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惊醒了。我发现这声音来自安乐椅上,可屋里一片漆黑,我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我说:‘对不起,请你稍微大声点。’那个声音接着说:‘我要求你把真理告诉人民。这是不容易的,因为人民不想知道真理。’我说:‘别逗了,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真理?’你们可以想象我独自坐在床前地板上,冲着一张空荡荡的安乐椅自言自语的片形。那个声音随即说道:‘你不用费心,我告诉你应该怎么说……’”

新闻控制室。
所有的人都惊得口瞪口呆,楞楞地盯着屏幕。哈里仍在打电话,只是脸上一扫刚才自信的表情,握着电话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你要我怎么办?”

迈克斯办公室。
迈克斯坐在办公桌后,一边看着屏幕上两眼茫然地盯着前方的霍华德,一边慢慢地对着电话说:“什么也不用办了……”
屏幕上,霍华德继续道:“……那个声音说:‘我们要的是永久的真理,绝对的真理,最终的真理。我并不指望你们能够接受真理,但是,你们至少应该学会自我保护。’这就对了,我要你们走出家门,告诉人们学会保护自己……”
迈克斯拉开抽屉,用一只手在里面翻弄着:“我在找那个精神病医生的地址。去年,霍华德妻子去世时,他曾给他冶疗过……”
霍华德渐渐由平静变得激昂,两眼射出异样的光彩:“……我对那个声音说:‘为什么找我呢?’它答道:‘因为你是上电视的人……’”

黛安娜办公室。
黛安娜看着屏幕上的霍华德,兴奋得眉飞色舞:“太棒了!”
霍华德:“……它说‘四千万个美国人在看着你。今晚的节目结束后,你的观众将增加到五千万!你是电视,知道吗,朋友!’”

迈克斯办公室。
迈克斯早已挂断了电话,正在飞快地翻着那本破烂不堪的通讯录。
霍华德:“……所以,我想了一会……”
迈克斯抓起外线电话,迅连拨了个号。
霍华德:“然后,我说:‘好吧……’”
迈克斯:“辛德尔大夫吗?我是联合广播公司的迈克斯·舒马赫。我想你还记得我吧?去年,你给我的朋友霍华德冶过病……”

演播室。
新闻节目终于中断了。室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屏声静气地看着霍华德在哈里的陪伴下向外走去。
霍华德脸上毫无表情,眼睛直视前方,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霍华德办公室。
迈克斯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心情十分烦躁。一会儿,哈里陪着霍华德走了进来。迈克斯起身吩咐哈里:“把门关上,哈里。”
按着,他强忍着滿肚子怒气,对一声不响的霍华德说:“坐下,霍华德。你不准再上电视了。刚才,我给你的精神病医生挂了电话。”
霍华德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然后看着迈克斯说:“迈克斯,我身上出现的变化是无法用精神病学来解释的。”
迈克斯:“我看你是精神崩溃了,需要冶疗。辛德尔大夫也完全同意。”
霍华德:“这不是什么精神病突发。这是我头脑最清醒的时候。”说着,他站了起来,“我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特殊的精神,迈克斯。它就象突然爆发的电能一样,震撼着我的身心。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广阔的宇宙电磁场,和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溶为一体了,鲜花、小乌、动物……”他僵僵地站着,双眼直瞪瞪地盯着迈克斯,脸上露出痛苦万状的神情:“……这不是什么精神失常。在我一生中,我从没象现在这么清醒过!我突然有了一种震撼肺腑的感觉……我觉得我快要找到最后的真理了……”他说着说着,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了:“你永远无法使我从电视中消失,永远……”他突然重重地倒了下去。
迈克斯大惊,急忙俯身去抱他:“上帝——”
哈里也惊慌地奔过来:“没事吧?”
迈克斯用手在霍华德鼻子下试了试:“还有气息,看来今晚只好再把他带到我家去了。”

深夜。迈克斯寓所。卧室。
窗外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打在玻璃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迈克斯和妻子路易丝背对着背躺在床的两边,正熟睡着。

起居室。
屋里一片漆里。睡在沙发上的霍华德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穿着迈克斯的睡衣走到衣橱前,取出雨衣。然后,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雨夜中……

早晨七点三十分。卧室。
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闹钟声。路易丝——一个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女人伸手关掉闹钟,然后下了床。
迈克斯翻了个身,又呼呼睡着了。
窗外雷雨交加。路易丝睡意未消地向浴室走去。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掉头向起居室走去。

起居室。
路易丝怔怔地站在门口,发现沙发上被褥凌乱,浴室的门大开着,霍华德早已不知去向。她急忙退了出来。

卧室。
路易丝坐在床边,使劲将迈克斯摇醒:“醒一醒,迈克斯,霍华德走了。要不要我替你煮点咖啡?”
迈克斯揉了揉眼睛,忙坐了起来:“妈的。”

弗兰克·哈克特办公室。
屋里一片紧张气氛。弗兰克满面怒容,正在对坐在沙发上的迈克斯大光其火。黛安娜和赫伯·撒克里静静地坐在一边,冷眼看着。
弗兰克:“……你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什么意思?那个家伙现也是众人瞩目的人物,妈妈!我们已经接到了两千多个电话和一万四千多封电报,真可以说是不同凡响!赫伯,你来告诉他——”
撒克里刚想开口,不料又被弗兰克打断了:“赫伯的办公室里一直铃声不断,所有的分台都打来了电话……”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响了。弗兰克一把抓起话筒:“喂……好的。”他“啪”地挂断电话,对撒克里:“是你办公室打来的。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撒克里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迈克斯纹丝不动地坐着,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
弗兰克凑近迈克斯,继续咄咄逼人地:“我们终于有了一个轰动全国的节目,知道吗?!甚至连自命清高的《纽约时报》也刊登了评论文章,叫什么‘道德的呼吁’。黛安娜,把报纸给他看看!那个疯子比尔终于站住脚了,而你却居然说不知道他在哪儿!”
迈克斯终于忍无可忍,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我就是不知道他在哪儿!也许跳楼了!他疯了,没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需要的是照料和冶疗,而你们这帮混蛋只知道轰动、轰动!”
弗兰克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指着迈克斯就要破口大骂。这时,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的黛安娜说话了:“迈克斯,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有神志失常,只不过是充满了一种特殊的精神而已。”
迈克斯冷笑了一声:“好哇,这么说,倒是我想入非非了?!”
黛安娜息事宁人地摆摆手,平静地:“行了。我们的观众需要一个预言家,即使是人造的、神经不正常的,他们也不在乎。霍华德·比尔显然是填补了这个空白。到明天,他的观众可望达到百分之五十,甚至六十。”
迈克斯斩钉截铁地:“我决不让霍华德再上电视!”
黛安娜脸上立刻露出了冷冷的笑容:“这已经不是你的节目了,迈克斯。这是我的。”
迈克斯一愣:“你也疯了,而且比霍华德疯得还厉害!”
黛安娜微笑着不说话了。弗兰克走到迈克斯面前,冷冰冰地:“我把这个节目交给她了,舒马赫。我准备改革电视新闻节目。”他见迈克斯象被当头打了一棒似的震住了,便继续冷酷地说:“拉迪先生心脏病轻度复发,暂时不见任何人。目前,我负责电视台的工作,有权决定一切,包括我长期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解雇你。请你中午前离开这幢大楼,不然,我命令警卫把你扔出去!”
迈克斯气得浑身发抖:“听着,哈克特,见你的鬼去吧!我决不走!即使你把我拖出去,我也要连吼带踢地挣扎一番!整个新闻处的人也会和我一起连吼带踢地挣扎的!”
弗兰克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你以为他们会为你不惜丢掉饭碗?别忘了,朋友,现在是经济萧条时期。”
迈克斯晈牙切齿地:“等着吧,等拉迪回来,看他怎么处置你!”
弗兰克轻蔑地哼了一声:“舒马赫,我现在手头有了一个轰动全国的节目,拉迪又算得了什么?”他收起笑容,恨恨地:“他以为我会在这个比尔节目上摔个大跟斗,可我没有!相反,它现在成了一个不同凡响、轰动四方的节目,我不必再和这个拉迪纠缠不清了!如果他想到美国通讯公司董事会上去告我,那就请便。董事会的人只知道弗兰克手里有了一个比尔节目,使这个亏损高达一亿三千万美元的破电视台一下子变成贏利单位!你以为拉迪会如此愚蠢,以至于跑到董事会上去说‘我要撤下电视台的王牌节目’吗?十一月十四日,我将在美国通讯公司的管理审查年会上宣布本电视台五年来的第一个嬴利计划。”他见迈克斯哑口无言,便越发得意忘形地:“你看着吧,到那时,詹森先生一定会悠闲地坐在他那把安乐椅里,赞赏地说:‘干得不错,弗兰克,继续干下去。’所以,至于今后谁入主本公司,我奉劝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你被解雇了,请你中午前离开办公室,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迈克斯万万没料到一切都背着他安排好了,不由绝望地转向黛安娜:“你也和他沆瀣一气?”
黛安娜微笑着耸耸肩:“呃,迈克斯,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我不想在电视台引起一场激烈的争吵,我希望就在你我之间把这事儿悄悄解决了……”
迈克斯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猛地站起来,鄙夷地盯着黛安娜:“那么,你也见鬼去吧,宝贝。”他又对弗兰克:“霍华德·比尔是我的好朋友,我要把这事诉诸法庭。我要把他送进医院,决不让你们把他当作马戏团里的畸形人一样来肆意利用!”
弗兰克:“我也有我的精神病医生……”
迈克斯转身向门口走去:“我要把这笔肮脏的交易向全国所有的报纸、电视台、分台揭露!我决不罢休……”
弗兰克笑了:“太棒了!我们还嫌舆论造得不够呢。”
迈克斯扭头走出门外。
弗兰克哼了一声,打开了对讲机:“接卡贝尔先生……”他见黛安娜似乎有些心神不定,便问道:“你和舒马赫之间有关系吗?”
黛安娜轻轻叹息道:“不会再有了。”
弗兰克笑笑,对着话筒说:“汤姆,霍华德·比尔失踪了。告诉哈里曼准备一份声明,向报界发表。还有,通知警察,请他们务必找到那个疯子……”

傍晚六点四十分。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低沉的天空中不时滚过一声巨雷。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低头弯腰,艰难地向前行走。
霍华德穿着雨衣,匆匆来到联合广播公司大楼前。他没戴帽子,头发早已湿透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脑门上。他推开玻璃门进了大楼。

电视新闻控制室。
室内一切正照常进行着。黛安娜站在黑影里,眯着眼睛看屏幕上的杰克·斯诺曼报告新闻:“……正在维也那举行的石油输出国家部长会议仍然没有就石油涨价问题作出最后决定。伊朗和其他一些阿拉伯国家要求涨价二十美分……”
突然,正在一边轻声打电话的哈里激动地大声叫道:“什么?……好极了!”他放下电话,对黛安娜:“他五分钟前回来了。”
黛安娜闻声大喜,忙吩咐道:“告诉斯诺曼,如果他进来了,就让他上。”
斯诺曼:“……这也许是石油输出国家分歧最大的一次会议。十三个成员国仍然无法统一意见……”
控制室里,人们再也顾不上新闻节目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台监视全台动静的黑白电视机屏幕上。他们看到霍华德湿淋淋地走进演播室,旁若无人地穿过导演、摄影师、音响师、技术员等人,径直走到长桌子后,坐在斯诺曼早已让出来的位置上。
黛安娜忙朝导演示意了一下。
导演:“上二号。”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霍华德·比尔瘦削惟悴的脸庞。他湿漉漉的头发和眉毛仍在不时地滴着水珠,可他大睁着异常明亮的眼睛,直瞪着前方,似乎毫无察觉。接着,他嘶哑着嗓门开口了:“我不必告诉你们一切都糟透了。人人都知道,一切都糟透了。萧条、失业、美元贬值、银行倒闭、抢劫、色情……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了,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束巧无策。我们都知道,这儿的空气臭得难以呼吸,食物脏得难以下咽。每当我们打开电视,新闻播音员就会告诉我们,今天又发生了十五起谋杀和六十三起暴力事件……这已是司空见惯,仿佛天经地义一般。我们都知道,一切都糟透了。他们疯了,一切都疯了。因此,我们干脆躲进小楼,足不出户。世界越来越小了,我们所乞求的只不过是上帝开恩,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让我们静静地呆一会儿,让我们吃顿安稳饭,洗个安稳澡,看会儿电视……不要来打扰我们。然而,我可不让你们安静地呆着,我要你们发疯……”
黛安娜看着霍华德似疯非疯、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禁兴奋得直搓双手。
霍华德:“……我并不要求你们搞暴动。我也不要求你们去抗议。我更不要求你们致书国会议员,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告诉你们写些什么。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经济萧条、通货膨胀、国防预算、俄国佬、街头犯罪等等。我只知道你们首先必须发疯。你们必须说:‘我完全疯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了!我也是人,我的生命是有价值的!’所以,我要你们现在站起来。我要你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窗前去。现在就去……我要你们走到窗前,打开窗,把头伸出去,大喊大叫。我要你们喊:‘我完全疯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黛安娜满面红光,一把抓住哈里的胳膊,急切地问:“有多少个分台在实况转播?”
哈里:“六十七个。从亚特兰大到……”没等他说完,黛安娜早已奔出了门外。
霍华德:“……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窗前去。打开窗,伸出头去大声喊叫,不要停……”

走廊。
黛安娜奔到几部电话机前,抓起其中一部:“接关系部……赫伯,我是黛安娜。你在看电视吗?给每个正在实况转播的分台挂电话,我马上就来!”

公共关系部。赫伯·撒克里办公室。
办公室里象开了锅似的,一片沸腾。几乎人人都手握电话,神情激动地大声叫着说话。
黛安娜匆匆进来,劈头问赫伯:“你在和谁通话?”
赫伯:“亚特兰大的分台……”
黛安娜急切地:“亚特兰大有人跟着喊叫没有?”
赫伯忙问对方:“特迪,他们有没有喊叫?”
办公室里一台电视机的屏幕上,霍华德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对付经济萧条、通货膨胀、石油危机……”
没等赫伯得到答复,他的助手皮托夫斯基兴奋地冲他嚷道:“快,西雅图的人开始叫喊了!”
黛安娜几步上前夺过电话听了一下,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接着,她把电话扔还给皮托夫斯基,回头得意地对赫伯:“以后,如果有人问你什么是收视率,你就告诉他,这就是收视率!妈的,这下时来运转了!”

迈克斯寓所。
迈克斯正和妻子路易丝、十七岁的女儿卡罗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路易丝和长罗琳目不转晴,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轻轻地发出惊叫。迈克斯却无动于衷,默默地看着霍华德继续大声嘶叫:“……到窗口去,伸出头去大喊大叫,我要你们喊:‘我完全疯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卡罗琳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窗口走去。路易丝慌忙问道:“到哪儿去?”
卡罗琳边走边答道:“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叫。”
霍华德:“……现在就去。站起来,到窗前去……”
卡罗琳打开窗子,伸出头去。外面一片漆黑,大雨瓢泼似的从天上倾泻下来,急剧地冲刷着一幢幢黑魆魆的公寓大楼。街上杳无人影,只有路灯在密密的兩帘中发出一道道渗淡的光。
卡罗琳睁着好奇的眼睛,左右上下地看着。忽然,附近一幢大楼里飞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吼声:“我完全疯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这时,迈克斯也来到了女儿身边,把头伸出窗外。他看到附近的一幢幢大楼里,窗户接二连三地打开了,数不清的脑袋伸了出来,冲着漆黑的雨夜,扯开嗓门吼道:“我完全疯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了!”
仿佛和这吼声相呼应似的,低低的夜幕中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雷惊天动地地在头顶炸响了。迈克斯不禁打了个颤,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更多的窗户打开了,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压倒了“哗哗”的雨声,震撼着苍穹……
人们忘情地喊着,仿佛要通过这歇斯底里的声音把长期蕴藏在心中的沮丧、愤懑、悲哀统统发泄出去。
迈克斯和女儿并肩站在窗前,象一座塑像似的纹丝不动。雨点纷纷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的头发、衣领……
吼声夹着雷雨声继续传来,震荡着迈克斯的耳鼓。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明白,他已无能为力了……

十月十六日。洛杉矶国际机场。
一架波音747大型客机在机场上空低低地盘旋着,银色的机身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旁白:“……到了十月中旬,这个霍华德·比尔节目已经获得了百分之四十的观众,几乎等于其他所有电视台的观众总和。”

飞机徐徐降落,在跑道上滑行着……

旁白:“……在所有的电视节目中,它的收视率一下子跃居第四位,这在新闻节目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黛安娜和芭芭拉各自提着公文包,一边交谈一这走进候机大厅。

旁白:“然而,黛安娜并没有就此满足。十月十六日,她带着芭芭拉亲自飞到洛杉矶,召集她在西海岸的下属,商议如何进一步趁热打铁……”

餐馆。
黛安娜正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共进晚餐。她放下刀叉,双手比划着说开了,其余的人注意地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旁白:“……她打算将比尔节目延长至一小时,并改在其他电视台收视率通常不高的星期三播出。同时,她还准备根据全世界解放军的活动编一套系列片,紧接着比尔节目播放。为此,她特地亲自会见了全世界解放军的联络人霍布丝·劳林小姐和她的律师……”

黛安娜办公室。
黛安娜正和傲气十足的劳林小姐以及她的律师边喝咖啡边交谈着。三个人神色激动,似乎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价还价……

1975年1月27日。联合广播公司电视台。
新闻演播室。室内的一切摆设都变了样。原来播音员坐的椅子和长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紫红色的丝绒帷幕。
观众席里,四、五十个男女观众坐在几排椅子上,紧盯着面前的帷幕,等待新闻节目的开始,他们的心情犹如初次出远门旅行的小孩,充满着兴奋、好奇和期待。
时间终于到了。一个男报幕员大步流星地走到幕前,扯开洪亮的嗓门对观众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感觉如何?”
观众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们完全疯了,我们再也不能容忍了!”
报幕员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说:“女士们,先生们,电视新闻节目现在开始!这是我们疯狂的预言家霍华德·比尔!”
话音刚落,演播室里响起了雄壮的交响乐曲,震撼全场,观众们的情绪更加高涨,几乎坐不住了。
音乐声中,帷幕升起,里面一个舞台展现在观众眼前。舞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头顶无数的灯盏射出光怪陆离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笼覃着整个舞台,给节目增添了一层神秘的气氛。
观众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突然,穿一身黑西装的霍华德出现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灯光下。雾时间,全场爆发出一片疯狂的鼓掌和欢呼声。
霍华德痴痴地站着,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似乎不习惯这强烈的灯光。
观众们渐渐平静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霍华德的脸色逐渐由苍白变得绯红。终于,他嘶叫着开口了:“爱德华·拉迪今天死了!拥有本电视台的联合广播公司董事会董事长爱德华·拉迪今天早晨十一时心脏病复发猝死!我们要倒霉了!为什么?他只不过是个腰缠万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我们要倒霉了?因为你和其他二千二百万美国人是电视观众!这就是为什么。因为你们中间读书的人不到百分之三,看报的人不到百分之十五,你们所了解的所谓真理无非就是这个方匣子里的一切垃圾!现在,整整一代人除了电视之外,对其他一切几乎一无所知。电视成了真理,最终的真理!它能够扶植或废黜总统、教皇、部长。在这个该诅咒的世界上,它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该诅咒的力量!因此,一且它落到了坏人的手里,我们就要倒霉了!所以我才说,爱德华·拉迪死了,我们要倒霉了!这个电视台现在已落到了美国通讯公司的手里,我们又有了一位新的董事长——弗兰克·哈克特。当这一令人望而生畏的该诅咒的宣传力量完全由世界第十二大公司控制时,谁知道这个方匣子里会倒出什么样的垃圾,来充当真理?因此,你们听着,电视决不是真理!它只不过是该死的娱乐场!这就是电视。它是闯江湖的杂技团、马戏团、故事团、歌舞团、魔术团、驯兽团、杂耍团!我们所干的只不过是帮你们解闷度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什么是真理,那么去找上帝、找牧师、找你自己吧!因为只有在那儿,你才能得到真理!你们从我们这儿是永远得不到真理的。我们尽可以说些正中你们下怀的话,因为吹牛撒谎从来就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朋友,一切都是虚的、假的。可是你们看看自己,黑人、白人、老人、小孩,仍然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坐在电视机前。你们开始相信我们灌输的虚假的东西。你们开始认为,这个方匣子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你们自己的生活反倒不是!你们对电视言听计从,按照里面的一切来思考、穿衣、吃饭、抚养孩子。这是普遍的疯狂,你们都是疯子!上帝可以作证,你们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才是虚幻的东西!因此,把这个该死的方匣子关掉吧!现在就关掉。永远不要再打开它。关掉,现在就关——”
突然,他两跟发直,豆大的汗珠顿时从额头滚落下来。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紧接着重重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全场沸腾了。观众们全部站了起来,疯狂地拍着巴掌,大喊大叫……

当天。一幢摩天大楼巍然屹立,直刺蓝天。
第四十三层。美囯通讯公司会议厅。
会次厅里漆黑一片,宛如剧场。一道雪白的灯光,从后墙上的一个小孔里直射在正前方的一块大屏幕上,显示出上面不断变化的数字、图表。
屏幕旁边的讲台上,弗兰克·哈克特衣冠楚楚,仪态万方,正在代表联合广播公司作年度报告。
弗兰克:“……当时,考虑到电视台一亿一千万美元的资金逆向流动,联合广播公司至多只能做到收支平衡。同时请注意,它还发放了三千五百万美元的偿债债券……”
半圆形的听众席上,二百多个来自美国通讯公司下属企业、公司的高级经理人员注意地听着。在第一排座位上,一个矮矮壮壮的秃顶老人不住地点着头,脸上流露出赞赏的微笑。
弗兰克:“……请看现在的形势。由于霍华德·比尔节目获得了非同寻常的成功,我们初步的收入比原来预计的增加了二千一百万美元。我相信,在本财政年度,整个公司的正向资金流动将达到四千五百万美元……”
秃顶老人悠闲地架起了二郎腿。
弗兰克继续说着,语气中明显地流露出内心的得意:“……但我并不就此满足。我要使本电视台成为联合广播公司中最大的贏利中心。而且,如果合并最终成功的话,那么根据预计的投资资本回收率,联合广播公司将成为美国通讯公司这一帝国中最主要的赢利中心。现在,欢迎大家捉出问题和意见。詹森先生,您有何看法?”
秃顶老人满面笑容,冲着弗兰克连连点头:“很好,弗兰克,干得不错。继续干下去……”
讲台上,弗兰克得意地笑了。

一月二十八日。教堂。
教堂里,爱德华·拉迪的葬礼正在隆重、肃穆的气氛中进行着。前来吊唁的人神情黯然,静静地听着牧师机械地背诵赞美诗。
迈克斯默默地站在人群中,凝视着安祥地躺在棺材里的拉迪。一会儿,他抬起头,无意中发现黛安娜正站在棺材的另一边。他不觉呆呆地注视着她。
黛安娜似乎意识到了迈克斯的目光,便侧过脸,向他微微笑了笑。

教堂外面。
大雪纷飞,寒气逼人。人们裹紧大衣,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堂,来到外面街上。
黛安娜穿着皮大衣,低头漫步行走着。
迈克斯从后面赶上来,轻声道:“一块儿去喝杯咖啡吧?”
黛安娜抬头看了看他:“好吧。”
两人离开人群,拐了个弯,来到宽阔的第五大道上,默默地走着。
半晌,边克斯问道:“你一定要回办公室去吗?”
黛安娜:“从来就没有什么等不及的事。”
两人又沉默了,继续踏着积雪向前走。
终于,黛安娜开口了:“我经常跑到新闻编辑室去,向霍华德打听有关你的情况。他说你很好,是吗?”
迈克斯摇了摇头:“不是。”
黛安娜:“很忙吗?”
迈克斯略带伤感地:“还可以吧。这是我两个星期内出席的第三个葬礼。还有两个朋友也住进了医院,我常去探望他们。同时,我还参加了好几个洗礼仪式。看来,我的朋友们不是寿终正寝,就是子孙满堂哪!”
黛安娜笑了:“你也快做外公了。你那个在西雅图的女儿不是怀孕了吗?”
迈克斯:“她快生了。我妻子已到那儿去了。”他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我好几次想打电话给你。”
黛安娜轻轻叹息:“要是你真的这样做就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相互凝视着。雪花飘落在他们的脸上,立刻溶化了,留下一滴小小的水珠……
一会儿,黛安娜将目光移向别处,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上个星期,我又碰到了那个女巫。我说:‘喂,四个多月前,你曾预言说,我将和一个中年男人产生感情纠葛。到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只不过是令人心醉的一夜而已。我想,这不能算是感情纠葛吧?’她说:‘别担心,会来的。’迈克斯,你觉得那是不是令人心醉的一夜?”她又转过头来,看看迈克斯。
迈克斯:“一点不错。”
黛安娜:“我们之间会产生感情纠葛吗?”
迈克斯肯定地:“会的。因为我常需要这种纠葛。你呢?”
黛安娜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一会,无限惆怅地:“我不下一百次地拿起了电话,想找你。可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参与了夺走你的新闻节目。”
迈克斯:“我当时也许恨你。但现在不恨了。我只知道,我忘不了你。”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他们都感觉到心头涌起了一股微妙的感情。鹅毛大雪不停地下着,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们的身上……

一个月以后。迈克斯寓所。
迈克斯正在和妻子路易丝进行一场极不愉快的谈话。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迈克斯来回走着,心情十分复杂。
路易丝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极力忍着眼泪。她见迈克斯默不作声,便颤抖着嗓子问:“多久了?”
迈克斯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移开了:“一个月了。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一时的冲动,不出一个星期就会结束的。我现在仍然希望这只不过是中年人对年轻女人的一种迷恋而已……”他内疚地低下了头,“但是,路易丝,我确实是迷恋上了。我不能欺骗你,说我再也不去找她了,因为我知道我会去的……你要不要我搬到旅馆里去住?”
路易丝泪光莹莹地:“你爱她吗?”
迈克斯:“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忘不了她……”
路易丝一下子站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明白了!别跟我说什么你忘不了她,迷上了她!干脆说你爱上了她!”
迈克斯低声道:“我是爱上了她。”
路易丝终于忍受不住了,尖声叫道:“那你滚出去吧,住到旅馆里去,住到她那儿去!别回来!二十五年了,我辛辛苦苦地操劳家务,抚养孩子,现在居然要我听你说,你爱上了别人!”她一边哭一边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和委曲:“难道这就是我得到的报答?我是你的妻子!你对我没感情不要紧,但至少应该尊重我!忠于我!你伤害了我,我受不了……”她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迈克斯也早已热泪盈眶。他满面愧色地看着痛苦万分的妻子,禁不住一把搂住了她。
路易丝抽泣着:“你说话,迈克斯。”
迈克斯抚摸着她剧烈抖动的肩膀:“我没话可说。”
路易丝慢慢抬起了头:“你真的那么爱她?”
迈克斯:“是的。”
路易丝咬了咬嘴唇:“我不会轻易放弃你的,迈克斯。”她擦了擦眼泪,从迈克斯怀里挣脱出来:“我想,你最好还是搬出去吧……她爱你吗,迈克斯?”
迈克斯深深吸了口气,惆怅地:“我不知道她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感情。她属于看电视长大的一代人。她心目中的现实就是电视上的一切。她编了各种各样的剧本,让大家来扮演其中的角色,”他忽然干笑了一声,自嘲地,“看,我们现在就在表演其中的一幕:被遗弃的妻子把不规矩的丈夫赶出家门……”他见路易丝似懂非懂地听着,便不再说下去了。
路易丝好象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丈夫心中难言的苦衷,不田担心地:“你的麻烦已够多了,迈克斯。”
迈克斯:“我知道。”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五。联合广播公司。
黛安娜办公室。
黛安娜正忙着做下班前的准备。她一边飞快地整理着一个小型旅行背包,一边对着对讲机不耐烦地:“……我知道全国广播公司出的价钱,所以我才说,我们出三百五十万。……行了,马蒂。我还有急事,得走了。你和查理去谈判吧,星期一见。”她关掉对讲机,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提着背包走了出去。

公司大楼外面。
黛安娜走出大楼,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灰色汽车。她不觉露出了笑容,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坐在汽车里的迈克斯一见,忙打开车门。
黛安娜钻进车厢,“砰”的一声关紧了车门。然后,她亲昵地将脑袋靠在迈克斯肩上,笑嘻嘻地说:“全国广播公司准备花三百二十五万美元购买五部《007》影片的播放权。我决定加码到三百五十万,把这些片子抢过来……”
迈克斯发动引擎,驾驶着汽车加入了周末大街上络绎不绝的车流……

黄昏。海滩。
冬天的海滩,人迹稀少,显得分外荒凉。大海轻轻地起伏着,在夕阳的余辉中闪风发光。海鸥低低掠过水面,发出凄厉的叫声。
迈克斯和黛安娜手挽着手,踏着粉末似的沙粒,漫无目的地走着。
黛安娜仍在兴致勃勃地说着:“……那套关于全世界解放军的系列片畅销极了。我打算把它放在九点播出。不过,另一个关于共产党活动的节目却销路不佳,我只好把它改七八点播放,用霍华德·比尔节目的强大声势来为它开路……”

傍晚。一家意大利餐馆。
餐馆里烛火晃动,人影绰约。
迈克斯凝视着黛安娜,听她继续说着:“……这个全世界解放军节目也带来了一些麻烦。眼下,我们正在法律问题上和联邦政府纠缠不清。上个星期,两个联邦调査局的家伙闯进弗兰克的办公室,扔给他一张传票。他们听说我们有关于旗杆银行抢劫案的影片,要我们交出来。幸亏这个节目是我们和新闻处联合搞的,所以我们可以援引宪法的《第一号修正案》,要求新闻自由和保护新闻来源。因此,弗兰克根本不吃他们那一套……”

深夜。汽车旅店。
迈克斯带着黛安娜走进旅店,掏出房门的钥匙。
黛安娜:“……沃尔特说,我们这下可以完全废除刑法上的知情不告罪……”

房间。
迈克斯走进房间,扭亮了电灯。黛安娜跟着进来,继续喋喋不休地:“……但是,他坚决反对把这件事情搞成系列片。他说,这是教唆人们犯罪……”
迈克斯和黛安娜站在屋子中央,紧紧拥抱着接吻。
黛安娜一边解着衣服扣子,一边断断续续地:“……你看,为了获得全世界解放军革命活动的真实镜头,我们每星期要付给他们一万美元……世界上有这样的教唆犯吗?沃尔特说,到头来,我们将被统统扔进监狱……”
两人脱光了衣服,向双人床走去。
黛安娜:“……我说,沃尔特,让政府去告我们吧!我们正巴不得和他们一起上最高法院呢。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头条新闻,名声大大超过水门案件!”
两人紧紧搂抱着躺在床上,贪婪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
黛安娜:“……现在,我最头痛的是白天的节目。全国广播公司拼命播放那些该死的游戏节目,几乎垄断了白天的观众……我想和他们斗一斗。我在考虑,是否可以编一个关于同性恋的肥皂剧……一个女人疯狂地爱上了她丈夫的情妇……”
灯灭了。两人如胶似漆,难分难解。黛安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仍在断断续续地说着……
旁白:“三月十四日,电视台开始播放关于全世界解放军的系列片,第一集就赢得了百分之四十七的观众。播放第二集时,观众已经增加到百分之五十一。电视台看到观众兴趣浓厚,立刻决定再编十五集……”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六点。洛杉矶世纪大厦饭店。
饭店的入口处高悬着一条大横幅,上面写道:“联合广播公司所属分台联会”。
一辆接一辆高级轿车驶到门前停下,从里面走出各分台的主要经理人员和他们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太太。

会议厅旁边的小宴会室。
宴会室里正在举行鸡尾酒会。在轻松愉快的音乐中,经理们频频举杯,彬彬有礼地相互寒暄。
黛安娜是全场最繁忙和活跃的人。她今晚一改往日衣着随便的习惯,换上了珠光闪闪、袒胸露背的夜礼服,浑身上下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她满面春风,穿梭般地来往于各台的负责人之间,时而自豪地介绍着情况,时而矜持地听取别人的意见……

会议厅。
灯光渐渐转暗,会议开始了。电视台台长纳尔逊·钱尼走到前面的讲台上,开始了他的发言:“……两年来,你们都有幸认识了我们电视台负责节目部的副台长黛安娜·克里斯坦森。大家都知道,是她首先提出了霍华德·比尔节目的设想。现在,在听取这位为貌双全的黛安娜发言之前,我觉得应该让她知道一下我们对她的评价……”
他的话立刻被暴雨般的掌声打断了。掌声中,黛安娜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向大家高举双手致意。然后,她走上讲台,和钱尼并肩站在一起。
坐在一旁的弗兰克欣喜地望着黛安娜,使劲鼓掌。
黛安娜兴奋地高声说:“我们终于有了自已的一流电视节目!明年这个时候,我将向大家宣布,前五名全部是我们的节目!”
大厅里响起了更热烈的欢呼声。
这时,一个侍者走到弗兰克身旁,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弗兰克一愣,随即起身向外走去。
黛安娜:“去年,我们电视台只得了个第四名。明年,我们将成为全国第一!”她低头看了看表,“七点到了。现在,这个城市里共有一百万个家庭在看电视,他们看的是七频道——我们的频道!”

休息室。
电视机里,霍华德·比尔节目刚刚开始。一个男报幕员大步走到帷幕前,高声叫道:“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感觉如何?”
观众们立刻群情振奋地齐声大喊:“我们完全疯了,我们再也不能容忍了!”
报幕员:“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我们疯狂的预言家——霍华德·比尔!”
帷幕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慢慢升起,显露出光怪陆离的小舞台。
观众们疯狂地鼓掌、欢呼。
霍华德呆呆地看着观众,忽然怒声吼道:“行了!听我说,用心听着!我今天要说的话关系到你们那该死的生活!在这个国家里,如果一家公司想吃掉另一家公司,那么它只需把这家公司的大部分股票买下来,再向政府打个招呼就行了。美国通讯公司就是用这种办法买下了拥有本电视台的联合广播公司。可是现在,美国通讯公司又要被别的公司吃掉了!一个叫什么西方世界筹资公司的集团正在一口一口吃掉它!他们今天早晨通知了政府……。这个西方世界筹资公司是什么货色?它是一个由银行和保险公司组成的大财团,它吃掉美国通讯公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别人……”
休息室一角,弗兰克心不在焉地看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霍华德:“……那个别人又是谁呢?他们不会告诉你的。他们也不会告诉参议院和司法院。他们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们会说,这与你无关。”
一个侍者拿来了一部电话机,交给弗兰克。弗兰克立刻接过拨了个号:“我是哈克特,是不是纽约来电话了?”他指指电视,对侍者:“请把声音开小点……”
侍者应声过去旋了旋开关,霍华德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好吧,我来告诉你们,他们到底是为谁吃掉美国通讯公司!他们是为沙特阿拉伯投资公司!是为那些阿拉伯人!”
弗兰克心绪不宁地:“……是克拉伦斯吗?我是弗兰克·哈克特。纽约出什么事了?……嗯?”他忽然脸色变了。“克拉伦斯,慢慢说,别慌……什么,什么时候?这儿的霍华德·比尔节目刚刚开始。对了,纽约的时间比这儿早三个小时……沉住气。我人在这儿,怎么看得到?!……詹森先生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好吧。”他慢慢放下了电话,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霍华德。
霍华德:“……我们知道,阿拉伯人在我们国家控制了一百六十多亿美元。他们拥有的银行、商业中心、港口、工厂遍布全国各地!而这些仅仅是我们知道的而已,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侍者入神地听着,早把他应该干的活忘得一干二净了。
霍华德:“例如,美国通讯公司的这笔交易,以及它所做的其他一切交易就是大家根本不知道的……”
弗兰克不由心头一震,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霍华德:“……阿拉伯人从我们这儿赚够了美元,现在又回过头来,用我们的钱买下了通用汽车公司、商用机器公司、电话电报公司、钢铁公司和其他二十个美囯最大的企业……”

联合广播公司洛杉矶办公大楼,录像室。
弗兰克、纳尔逊、沃尔特和黛安娜中途退出会场,顾不得换下夜礼服,就匆匆赶来看比尔节目的录像。
屏幕上,霍华德慷慨激昂地:“你们听着,阿拉伯人正在吃掉我们!他们正在买下我们的土地、新闻、工厂、金融机构、整个经济、甚至我们的政府!他们就要成为我们的主人了!这些鄙视我国民主、自由和人权的国王、酋长们马上就要控制你们的工厂、家园、汽车、球场、学校,教堂、孩子、甚至你们的生命!……”
沃尔特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家伙真能煽动!”
弗兰克根本没在看电视。此时,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背上,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霍华德继续愤怒地:“……然而,我们却找不到一条有效的法律,来阻止他们!唯一能够阻止他们的人就是——你们!所以,我要你们现在站起来!我要你们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电话机那儿去。现在就去。我要你们拿起电话,或者开车到市政厅去!我要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立刻站起来,给白宫打电报……”
弗兰克脸部抽搐了一下:“呵,上帝——!”
霍华德:“……我要你们半夜前向白宫发一百万封电报!我要让白宫的人淹没在电报的海洋中!站起来,现在就站起来,给福特总统打电报,就说我完全疯了,我再也不能容忍了!我决不允许各大银行把我们的国家出售给阿拉伯人!我要求马上制止美国通讯公司的这笔交易!”
弗兰克无可奈何地听着霍华德怒吼,悲哀地长叹一声:“上帝——!”
霍华德使出浑身的力气,发狂地:“我要求马上制止这笔交易!我要求马上制止这笔交易!”突然,他象遭电击一样抽搐了一下,眼睛一闭,重重地倒了下去……
电视机关掉了,屋里霎时变得死一般地寂静。众人默默地坐在黑暗里,耳边还萦绕着霍华德的吼声。
半响,沃尔特终于伸手扭亮了电灯。他看了看灯光下脸色显得格外惨白的弗兰克,说:“就在这儿谈吧?”
弹兰克毫无表示。
沃尔特又沉默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着:“我想再看几遍录像。我觉得,霍华德的话中并无犯法之处。不过,关于美国通讯公司和阿拉伯人做的这笔交易,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弗兰克茫然地看着他,低声答道:“不错。通讯公司向沙特借了二十亿美元。我们把一切都典押出去了。……没办法,我们急需这笔钱。”说着,他慢慢站了起来。此刻,他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往日的自信和骄横不见了,他象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灾难呵,这个节目纯粹是一场灾难!它敲响了我的丧钟,我的日子到头了。完了,全完了!”
纳尔逊连忙安慰他:“也许我们过高地估计了比尔对公众的影响……”
弗兰克摇摇头:“克拉伦斯一小时前从纽约给我打来了电话。当时,东部时间是十点。我们在白宫的朋友说,那时电报已经象雪片一样地飞过去了。不等天亮,他们就将闷死在电报堆里。”
纳尔逊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政府无法阻止这笔交易……”
弗兰克:“可它能够进行阻挠,如果它愿意的话,它可以使这笔交易推迟二十年。我完了!现在,克拉伦斯随时都会打电话来,说詹森先生要我明天早晨到他办公室去,把脑袋交给他……”他嗓音颤抖着,眼睛里流出了绝望的泪水:“……四小时前,我还是一个上帝的骄子,詹森先生的宠儿和他亲手挑选的接班人;现在,我一下子沦为一文不名的乞丐……”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黛安娜也站了起来:“我们还是谈谈这个比尔节目把。我想,你不致于枪毙它吧?”
弗兰克瞥了她一眼:“詹森先生早就对这个节目感到不满。是他要取消它。”
黛安娜冷冷地:“我知道他不满意。可他不致于蠢到意气用事,不惜枪毙这个王牌节目吧?”
弗兰克:“二十亿美元不是儿戏,它的力量等同于上帝的愤怒!”
黛安娜笑笑,胸有成竹地:“那又怎么样?看吧,只要比尔一走出我们的大楼,其他电视台立刻会如获至宝地把他抢去。他照样能上电视。而我们却将失去百分之二十的观众,使今年的收入损失四千万。”
弗兰克顿时语塞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我要把霍华德·比尔杀了!我要捅死这个龟孙子!”
黛安娜没有理睬他失去理智的话,继续冷静地:“而且,我们也不能无视司法部可能采取的联邦行动。如果美国通讯公司把取消说节目当作一种惩罚手段,那就是严重违约,侵犯了电视主权。”
弗兰克根本役有听见黛安娜的话。他似乎从突然冒出的杀机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对,去雇几个职业杀手来干掉他……”
忽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众人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看着弗兰克。
弗兰克故作镇静地拿起了话筒:“峩是弗兰克……是的,克拉伦斯,机票已订好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明天早晨六点才能赶回纽约……可以,明天见。”
他放下电话,转身对黛安娜毫无表情地:“詹森先生要亲自见见霍华德·比尔。他让比尔先生明天上午十点到他办公室去。”

第二天。纽约
美国通讯公司大楼。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驶到门前停下,弗兰克和霍华德分别从两边的车门走了出来,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进了大门。

亚瑟·詹森的办公室。
詹森先生——美国通讯公司董事长从他那张特制的巨型办公桌后站起身,招呼刚刚进门的霍华德:“早晨好,比尔先生。”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霍华德:“他们告诉我,你发疯了。”
霍华德随手将门关上:“只是偶尔发作而已。”
詹森似笑非笑地:“现在呢?”
霍华德:“没有比现在更疯狂的时候了。”
詹森:“谁不是这样?”他见霍华德朝边上的沙发走去,便连忙说:“别忙,我先带你到我们的会议室去。在那儿和你进行这场谈话似乎更合适。”
说着,他走到霍华德身旁,挽起他的手臂,向外走去:“比尔先生,我是推销员出身。我推销过缝纫机、汽车零件、木梳、电器等。他们说,我什么都能卖出去。现在,我想向你推销点东西……”

四十三层会议厅。
这儿正是弗兰克踌躇满志地提出他第一个贏利计划的地方。
室内空无一人。詹森带着霍华德走到半圆形的听众席上,朝第一排的座位示意了一下:“请坐,比尔先生。”然后,他转身走上台阶,来到讲台上。
霍华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迷惑不解。忽然,詹森按了一下讲台上的一个按钮,所有的窗帘便齐刷刷地落了下来。室内顿的漆黑一团。紧接着,一道铮亮的白光从后墙上射出,照在怒目圆踭的詹森身上。
霍华德正在纳闷,詹森咬牙切齿地开口了:“你干扰了最基本的自然力,比尔先生!这是我决不能容忍的,知道吗?你自以为制止了一笔商业交易,其实错了!阿拉伯人从我们手中夺走了几百亿美元,我们现在必须让它们统统流回来。这就象涨潮落潮一样,是生态平衡,是自然规律!你已经老朽了,只会从什么国家、人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现在的世界是受美元统治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国家、人民。也没有什么俄国佬、阿拉伯人、东方和西方!现在的世界上只有一种制度,一种由石油美元、马克、卢布、法朗、英镑等货币相互交织、相互作用而成的制度!这就是操纵地球上一切生物的国际货币制度,是一切物质的原子结构!你干预了最基本的自然力,必将会受到惩罚!你听懂了没有,比尔先生?”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馱。詹森略为圧低嗓门,继续说:“比尔先生,你天天在那个二十吋的方匣子里大谈什么美国、民主。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美国。根本就没有什么民主。现在只有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囯际电话电报公司、通用汽车公司。你知道俄国佬在自己的部长理事会里谈些什么?谈卡尔·马克思?不!他们摆数据、画图表,分析海外投资和生意的成本、价值,探讨各笔交易的可能性,和我们完全一样。因此,”他咽了口唾沫,“比尔先生,我们生活的世界再也不是一个由各个国家、各种意识形态组成的世界了,而是一个由各大公司组成、受永恒的商业章程操纵的世界!这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比尔先生,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去传播这些真理……”他终于住了口,等待着。
霍华德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然后嘶哑着嗓门问道:“为什么要我去说?”
詹森轻轻笑了:“因为你是电视,傻瓜。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晚上有六千万人在看着你呢。”
霍华德慢慢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强烈的灯光下脸部显得有些变形的詹森,突然高声叫道:“我终于看到上帝的真面目了!”
詹森一愣,随即冷冷地:“也许是这祥,比尔先生。”
旁白:“……于是,那天晚上,霍华德就开始在电视里大谈亚瑟·詹森的那套跨国公司理论……”

电视新闻控制室。
屏幕上,霍华德又开始了他的节目。他象往常一样,嘶哑着嗓子喊叫着,只是脸上不时露出悲哀、疲乏、无奈的神色。
控制室里的人照常工作着,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屏幕,然后又各自忙开了。

旁白:“……刚开始几天,他的新论点还颇具有吸引力。可渐渐地,人们便觉得太压抑了,并开始不耐烦起来。当这个月份的第一个星期结束时……”

六月九日。黛安娜寓所。
迈克斯步履沉重地走进大门。
旁白:“……比尔节目的收视率出现了自去年十一月份以来的第一次下降,观众减少到了百分之四十八……”
迈克斯刚走到卧室门口,猛地听到里面飞出了黛安娜的尖叫声:“你是他的代理人,卢!让他别再谈论什么公司、世界了,不然我就把他撤下来!”
迈克斯立刻皱紧了眉头。他跨进房门,看见黛安娜穿着睡衣,正跪在床上对着电话大喊大叫:“我几乎天天都跟他说,可他根本不听!你去试试看……”
忽然,她看见迈克斯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便叹了口气,扔下了电话。
迈克斯冷冷地:“对不起,来晚了。”说完,他转身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
迈克斯蜷缩在沙发上,默默沉思着。黛安娜跟着进来,在门口停住脚步,打量着他:“你知道,你完全有能力帮助我,可你不愿意。比尔听你的话,你们是好朋友……”
迈克斯忽地翻身坐起,怒声吼道:“够了!你们在霍华德·比尔身上的疯狂行为早就使我受够了!”
黛安娜一愣,随即没好气地:“你怎么每次到家里去回来总是要冲我发一顿脾气!”
迈克斯没理她,继续愤怒地:“我不愿再看见你没完没了地对着电话吼叫!我不愿成为你生活中的附属品!”盛怒之下,他不慎碰翻了桌上打字机旁的一叠稿纸。他干脆一巴掌将它们全部扫到地上:“我不愿再装模作样地写什么自传,大谈什么电视业辉煌的初期!每一个被开除的电视台经理都亳无例外地写过这样的破书,谁希罕?……”
黛安娜鄙夷地看着他,冷笑道:“太棒了,迈克斯,太棒了!也许你可以从头开始,去当一个演员……”
迈克斯一听,气得挥手就要朝她脸上打去。可他强忍住了,恨恨地:“不错,在和你同居的这六个月中,我就象按照你写的剧本进行表演一样。不过,黛安娜,这不是什么剧本,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我今天去看我妻子,是因为她伤透了心……”
他顿了顿,痛楚地继续说:“我女儿也从西雅图赶来了。看见自己给她们造成如此大的痛苦,我十分内疚。你可以认为这是多愁善感,可我们这一辈的人却认为这是人类的良心和体面……我很想念家庭生活,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老了,正在一步一步接近死神……你应该爱我,我和你住在一起,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我是活生生的人……”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黛安娜不知所措地:“那你要我怎么办?”
迈克斯恳切地:“我要你爱我,黛安娜。爱我,你理解吗?”
黛安娜似乎被迈克斯的真诚感动了,她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爱你……”这时,卧室里的电话铃响了。黛安娜犹如战士听到冲锋号一样,立刻转身向外奔去:“我一会儿就来,迈克斯。”
迈克斯深深地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在沙发上。

旁白:“七月份第一个星期结束时,比尔节目的收视率下降到了十一。电视台陷入一片惊慌……”

七月七日。电视台。
弗兰克、黛安娜等人正在一段一段地看霍华德的录像。
黛安娜不住地叹息:“……他简直象瘟疫一样。谁也不愿把节目排在他后面……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这么继续下去,要么把他撤下来。根据我所看到的分析报告,我觉得后者才是上策。要是再让他继续一个星期,那么后果简直是灾难性的……他的收视率已降到十一了,而且下降的趋势是无法挽回的。”
弗兰克忧心忡忡地:“可是詹森先生却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大家说:“我今晚和詹森先生一起去吃饭。我再试试吧,看能不能说服他。你们十点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他又对黛安娜,“黛安娜,你把所有的观众分析报告复印一份,给我送来,也许用得着。”

黛安娜寓所。起居室。
迈克斯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缕粘粘的口水象银丝一样,从半张开的嘴里挂下来,滴在胸前。
黛安娜站在他面前,静静地凝视着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卧室。
黛安娜从衣橱里把迈克斯的衣服一一取出来,叠好后放进床上打开着的皮箱里。
迈克斯穿着皱巴巴的衬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一声不响地看着黛安娜。
黛安娜回头看了看他,又接着忙开了:“我觉得,现在是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关系的时候了。”
迈克斯:“我明白。”
黛安娜平静地:“没想到这场戏会发展成这样。它开始时是一幕喜剧,现在却成了一出肮脏的闹剧了:一个中年男人为了一个没心没肝的年轻女人,不惜抛弃自己的妻子和家庭。我不喜欢这样。”
迈克斯同样平静地:“所以,你决定取消这个节目?”
黛安娜:“对。”
迈克斯:“好吧。让我来,”他走到床边,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
黛安娜在床沿上坐下,看着他说:“事情很简单。你是一个重家庭生活的男人,你所喜欢的是一幢房子,一群孩子。而我却没法承担这种义务。如果我们继续厮守在一起,那也无非是不停地吵闹而已,就象昨天一样……”
迈克斯从浴室里拿了盥洗用具,又回到卧室:“黛安娜,早在几个星期前,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黛安娜:“你会回到你妻子那儿去吗?”
迈克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想她是不会十分热情地欢迎的。”他自嘲地笑笑,“当然,你不用替我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我担心的倒是你。”他话锋一转,尖刻地:“一旦我走了,就剩下你一人和恐惧作伴了。你将整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如何结束你的性命……你不是酒鬼,因此,一年或两年以后,你不是彻底精神崩溃,就是从你十四层的办公室窗口跳下去……”
黛安娜仿佛被戳到痛处一样,不禁哆嗦了一下:“闭上你的嘴,迈克斯!我不需要你。”说着,她转身奔进了厨房。
厨房里热气弥漫,煤气炉上的一壶水正在沸腾着。黛安娜一把抓过装速溶咖啡的铁罐,想冲杯咖啡。可她的双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怎么也打不开盖子。于是,她只得扔下铁罐,关掉煤气,又走了出去。
她回到卧室,对迈克斯尖叫道:“不用你为我操心!我不需要你。”
迈克斯冷冷地看着她,一针见血地:“你非常需要我。因为我是你和人类现实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我爱你,而正是这种痛苦、该死的爱,才能帮助你摆产脱你所处的那种空虚。”说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箱子。
黛安娜脸色苍白,颤抖着恳求道:“那就别离开我!”
迈克斯摇摇头:“太晚了,黛安娜。你的一切都使我无法忍受。即果我继续和你一起生活,那么我也会发疯的。你是电视的化身,黛安娜,你对痛苦和欢乐毫无知觉。战争、谋杀、死亡……这一切对你来说,如同一瓶啤酒一样平常。你是个疯子,黛安娜。你浑身充满了毒素,所有被你染指的东西都会和你一起死去。”他提起箱子,开始向外走去,“但我却不会!至少我现在还感觉得到欢乐、痛苦和爱情。”
他走出卧室,又回过头来凝视着倚靠在门框上的黛安娜,无限惆怅地:“黛安娜,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我不知道这种关系到底是否真正存在过,但我确信它已结束了。”他吸了口气,似乎感到一阵轻松。接着,他转身沿着走廊向外走去:“结尾可以说是大团圆,黛安娜。不规矩的丈大终于恢复了理智,回到妻子的身边,共享长期、稳定的爱情。剩下那个没心没肝的年轻女人形单影只,陷入绝望……音乐起,由弱到强。推出剧终。这就是下星期电视节目中的几幕场景……”
黛安娜纹丝不动地站立着,两眼茫然地庄视着前方,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迈克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会儿,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黛安娜呆呆地打量着空荡荡的卧室,泪水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晚上十时十五分。联合广播公司二十层。
弗兰克身穿礼服,神情肃穆,沿着空荡、寂静的走廊缓缓来到爱德华·拉迪以前的办公室门口。正站在门口翘首盼望的钱尼忙替他打开门,同时惴惴不安地悄声问:“怎么样?”
弗兰克轻轻叹了口气,一步跨进办公室。
屋里,撒克里、唐纳利、沃尔特和黛安娜等人正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弗兰克一声不响地扫了众人一眼,径直走到那张特制的大办公桌后面坐下。众人看了看他的脸色,顿觉事情不妙。
半晌,弗兰克开口了:“詹森先生不同意撤下霍华德·比尔。他觉得霍华德正在向美国人民转达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所以他要让他演下去,不停地演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弗兰克继续毫无生气地说着:“……詹森先生认为我们太夸大其词了。我告诉他,电视是一个易变、无常的行业,常常可以在短短的一周内从成功的顶峰跌到失败的深渊。可他却说,易变、无常的现象是管理不善造成的。其实,我看他根本不在乎比尔节目到底是一流的佳作呢,还是三流的赔钱货。总之,他决定我们应该稳住阵脚,继续播放这个正在走下坡路的节目,同时设法维持电视台的总收入。很清楚,詹森先生想向美国人民传达一个重要的信息,而比尔正好是他的媒介。因此,他要让比尔演下去,不停地演下去。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在这个问题上立场非常强硬。唉,这下,我们的处境如何?”他将目光停留在黛安娜身上:“黛安娜,你说呢?”
黛安娜脸上掠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她一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报告,一边说:“我们的处境跟粪坑差不多。怎么样,还要我作介绍吗?”
弗兰克:“说吧。”
黛安娜打开报告:“比尔节目的收视率已下降了二十三。失去的观众大部分是儿童、青少年和三、四十岁的人,而他们正是我们主要的观众来着。观众研究部和我经过深思熟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撤下比尔,我们便可夺回很大一部分二、三十岁的青年观众。其他的革命暴力节目都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观众,而且人数相当可观。所有的观众研究报告都毫无例外地表明,祸根正是这个比尔节目。它至少使我们的观众减少了百分之十。”她合上报告,扭头对唐纳利:“唐纳利在这方面比我更清楚。唐纳利,你说吧。”
唐纳利不假思索地:“圣诞节快到了,各个商店正在到处登广告,推销圣诞礼物。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撤下比尔节目,那么它将使我们的年总收入损失四千五百万美元。事实上,许多商店已经找上门来了,要求退广告。”
负责与各分台联系的撒克里也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要不要听听各分台的意见?”
弗兰克:“我们早知道了,赫伯。”
沃尔特:“可你刚才说,詹森立场十分强硬?”
弗兰克冷冷地:“硬得象块金刚石。”
钱尼一筹莫展地:“唉,还是谈谈如何对付这个该死的比尔吧!”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眼睁睁地盯着各自面前的一小块地板,似乎在想什么良策。
许久,弗兰克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也许,只能干掉他!”
又是一阵沉默。显然,谁也没有对这个杀气腾腾的建议感到吃惊。
弗兰克又转向黛安娜:“黛安娜,你说呢?”
黛安娜抬起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弗兰克:“行刺,怎么样?”

几天以后。联合广播公司一楼大厅。
一大群服饰整齐的观众涌了进来,一边高声谈笑,―边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走向一字排开的几部电梯。
黛安娜(画外音):“……我可以让那些解放军帮这个忙。这可以成为他们节目中的一个部分,就叫《比尔遇刺》。让他们就在演播室里下手。还要配上一大群观众……”
电梯门打开了,观众们分头走了进去。大厅里又静了下来。
沃尔特(画外音):“要是比尔死了,我们对他的代理人还有哪些义务?根据合同,要是比尔突然死亡或丧失工作能力,我们必须把合问的剩余部分买下来。”
四层。观众们走出电梯,沿着挂满了昔日和当代电视明星彩色剧照的走廊,走进比尔节目的演播室。
弗兰克(画外音):“好象有一个公式,可以算一下买价。”
沃尔特(画外音):“我现在就算一下吧。我记得买价是工资的百分之五十加上首年利润的百分之二十五,再乘合同剩下的时间……”
观众们叽叽喳喳地走进演播室,各自找个位子坐了下来。演播室里顿时人头攒动,济济一堂。许多人伸长脖子,不停地东张西望,好象爱丽丝进了仙境一样,对一切都是那样兴奋、好奇……
钱尼(画外言):“这可是一起死罪哪,千万不能露出半点风声。”
沃尔特(画外音):“弗兰克,你这屋里没安装录音机吧?”
演播室里,嘈杂声渐渐消失了。墙上挂钟的指针不慌不忙地移动着,当它终于指向六点三十分时,前面的小舞台骤然灯光大亮,一个报幕员大步走到帷幕前,神采奕奕地大声问观众:“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感觉如何?”
观众们顿时精神大振,齐声喊道:“我们完全疯了!我们再也不能客忍了!”
报幕员(画外音):“好!女士们,先生们!电视新闻节目现在开始!这是我们疯狂的电视预言家霍华德·比尔!”
室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帷幕慢慢升起,显露出那个装饰得光怪陆离的小舞台。一会儿,身穿黑色西服的霍华德从舞台一侧走到中央,痴痴地站着。
观众顿时发疯一般地鼓掌、欢呼。
弗兰克(画外音):“……行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干掉霍华德·比尔?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说出来我听听。”
黛安娜(画外音):“没有别的路了,弗兰克。干掉这个混蛋吧!”
音乐声、掌声和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室内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霍华德眨了眨眼睛,跨前一步,刚要开口,突然观众席中猛地站起一个中年男人,掏出手枪朝他连开数枪:“砰,砰,砰——”
霍华德惨叫一声,重重地倒了下去,鲜血从身上多处伤口中汩汩涌出,滴在地板上。
观众们被这突发的事变晾得目瞪口呆,随即便醒悟过来,慌忙奔到门边,夺路而逃。
舞台上,倒在血泊中的霍华德大睁着双眼,脸上凝固着痛苦万状的神情……

旁白:“这就是联合广播公司电视新闻主持人霍华德·比尔的故事。他是第一个由于收视率下降而破杀害的人……”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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