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2：双重妄想

去年在香港看《黑暗骑士》，就许愿要在小丑2上映时把两部一起看一下。所以先看了《小丑》，当荧幕上菲尼克斯的脸一出现时，已经心中隐隐担忧，这并不是希斯·莱杰那样的小丑。确实，这部前作是在把那一版“小丑”现实化，在赋予他血肉的同时，那个能无情的以人命为代价进行社会实验的，能冷酷的操纵玩弄人性的哲学家般的犯罪者，也轰然从天空跌落，丧失了一种史诗感。而续作《小丑2:双重妄想》，我猜想是对“小丑”进一步娱乐化，所以才会造成评分的巨大落差。这种娱乐化，由添加了Lady Gaga这样的流量明星，以及运用了歌舞剧的形式来表明。

看完续作，对于大众期待落空而打低分这件事是理解的，但续作却远比预想中高明。在《小丑》中，一直在思考，我们为什么要去了解一个犯罪者成为犯罪者的原因？对亚瑟·弗莱克来说，他成为犯罪者的原因最根源的是什么？是内因吗？虽然他没有妄想症母亲的血缘，但明显他也是陷于妄想之中。其实在前作中已经是一种双重妄想，母亲妄想着蝙蝠侠之父托马斯·韦恩是儿子的生父，于是可以拯救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儿子妄想着能成为脱口秀喜剧演员，在默里秀上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夸赞。当这种双重妄想背后，血淋淋的现实被撕破之后，所有佯装的坚强外壳都不堪一击，本就零落成泥的人生更加如浮尘般飘零起来。

外因当然也是重要的动因。喻指着现代冷血大都市的哥谭，来自全社会的压迫无处不在。网上热评之一就是，看过《小丑》，才知道为什么特朗普能上台，也就是当这个时代本身就已经病变的时候，像“小丑”这样的符号必然能掀起暴民的波澜。但其实无论将责任归于内因还是外因，都是一种简单粗暴的做法。当然相信每一个犯罪者都能讲出一个可怜可悲的故事，就像《黑暗骑士》里的小丑讲到自己笑脸的来源，予取予求，可以是“原生家庭”，可以是“感情悲剧”，你想要什么问题，都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讲多少故事，其实《小丑》里的“小丑”，都还不是《黑暗骑士》里的“小丑”。他的反抗其实是一种卑微者的应激，他只是突然间发现“暴力”自带“权力”，让人“看见”的权力。菲尼克斯将那一版“小丑”的苍老，脆弱，犹疑，胆怯都表演得淋漓尽致，和希斯·莱杰那个无视世间规则的恶魔判若两人。只有一点点触摸到了后来“小丑”的真谛，亚瑟在默里秀上说，凭什么是你们决定什么“好笑”？是的，规则制定的权力触及社会运行的根本，是什么给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层决定规则的权力？就像在续作中，亚瑟提到的，相信他本来的决定是去默里秀上自尽，但那一刻灵光乍现，他意识到“暴力”给了他制定规则的权力。也是在那一刻，他被动的变成了“小丑”这个代表“自由引导人民”的符号。

前作在城市的血与火中戛然而止，于是，我一直在期待续作能继续将小丑的“神”化展现出来。但就像所有的观众都期待爽文而落空一样，“双重妄想”原来真的是一个双重的妄想。亚瑟和“小丑”被更加粗暴的切分开来，Gaga就是选择了“小丑”，那个被圣徒化的，可以被利用来操控民众的符号。但亚瑟自己选择的却是“亚瑟”，其实这完全符合他在剧中的自我定位，所以他成为不了那个符号“小丑”，更加成为不了《黑暗骑士》里的小丑。这种没能翻转的落差，当然让观众高高吊起的期待，被彻底的粉碎。

在我看来，续作的缺点主要在于冗长。铺陈2个多小时，是让亚瑟去更加清楚的看清自己手中其实什么也没有。那如梦幻泡影般的“暴力”带来的权力，在牢狱中完全丧失。他反而体验到了一些他一直如此渴慕的东西：那真正关心他的律师，替代了他母亲的角色，希望他示弱以换取自由；那奔放的迷恋他的女郎，终于让他感觉被理解被关注。但这一切都终将逝去，他并不掌握《黑暗骑士》里小丑那神一般的玩弄人心的力量，“暴力”带来的权力幻影，也随着暴力而消逝。他核心其实仍然是一个讨好性人格的，只希望被“看见”的卑微的人。也许导演是故意使用这么冗长的过程，来将亚瑟可怜可悲的人生透澈见底的展现给观众。

这个所谓的“小丑”，Joker，西方文化一个很神奇的符号，亚瑟也许就代表了Ta的前传，无能无奈的底层，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其实都还想要给人提供情绪价值。但Ta也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副牌里最大的那一张，手握在牌局中翻云覆雨的能力，这就像小丑2结尾时亚瑟的另一个“妄想”一样，这是他给世界留下的“儿子”，他的legecy。于是，《黑暗骑士》里的小丑，也许是也许不是亚瑟和莉的亲身儿子，但他一定是“小丑”另一重精神的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