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It was the best of time.

1945年，美国同反法西斯同盟一道战胜了邪恶轴心的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取代英国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老大。美国的经济和军事影响力达到巅峰，工业生产总值占据全球的一半以上；各种类型的航母有100多艘，坦克和飞机数以万计。沐浴在雅典娜光辉下的美国国民难免有俾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架势。退役老兵们载誉而归，享有的荣光和地位，一时无两。普通人需要在机场等待供不应求的航班，而老兵则可以乘坐军机回家。这样，影片的三位主人公弗莱德、艾尔与霍默就在一班军机上相遇了。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

国家层面的荣光无法掩盖战争给每个个体带来的创伤：霍默失去了双手；艾尔回到家中，面对业已长大成人的孩子们，迟迟不能进入常人和父亲的角色，并且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作为投弹手的弗莱德以上尉的身份退役，但他不愿回到百货商店的吧台继续当服务生，可是战后工作机会紧俏，他不得不重拾旧业，薪水也从战时的每月400美元断崖似地减少到每月32.5美元。但他的烦心事还不止于此，妻子玛丽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销，且在战时出入夜店，变得风流成性。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与弗莱德不同，艾尔的境遇不错，他原本在银行工作，由于上司的赏识，战后虽然以中士退役，却直接被提拔为小额贷款部门的经理，面向退役人员工作。但很快他就与上司产生龃龉：由于一些退役人员没有抵押能力，所以不能满足贷款的要求。但艾尔更看重申贷人的经历、意志，等等，也许还念及同袍之情，破例为渴望经营农场的诺瓦克贷了款。上司认为这有悖于贷款的原则且会为银行带来风险，所以要求艾尔下不为例。在随后的宴会上，轮到艾尔发言，他借机讲了这样一个寓言：在战争期间，长官让他去拿下一个山头。但他凭借工作所学，像银行那样对风险加以评估，进而拒绝执行命令，结果美国输掉了这场战争。的确，这就是两种思维的不同：一种要计算利益、风险，不能亏本；而另一种则是不计生死。在当时的国际关系方面，美国面临的问题与之类似，美国施行的许多政策，包括马歇尔计划，都可能是无偿且赔本的买卖，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既是最不商人的行为，但其实又是最最商人的，带来的红利让今天的美国还在受惠。美国押对了千疮百孔的欧洲和日本将会复苏和发展，而这样要比给濒死者源源不断的输血实惠得多。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弗莱德在前线出生入死，妻子玛丽却在老家夜夜笙歌，她本应照料弗莱德的双亲，但在得到弗莱德的津贴后，自己搬进了城里。其实，玛丽（包括弗莱德的继母）并不理解国家的大政方针或军事行为背后的意义，只是贪恋弗莱德的优待保障，同时，军人家属的身份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而当弗莱德脱下军装，收入下降，这便再也无法满足她的欲望，于是她对丈夫的“爱情”也就随之结束了。

战争中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洗礼并不能让根深蒂固的资本主义退去铅华。弗莱德作为穷二代并不能通过上前线翻身，而艾尔却仍能回到他的银行工作。资本家之间仍在玩着资本联姻的游戏，阔少追求经理的女儿佩吉。但弗莱德的突然闯入却在艾尔的意料之外。战争并不能改变美国的社会构成，它的运转规则只能制造出更多像玛丽这样的人物。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尽管事实是残酷的，但弗莱德和霍默都认为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当遇到反战主义者和阴谋论者，他们不惜大打出手，为此弗莱德甚至丢掉了工作。今天，80年过去了，许多问题都被重估了，尤其是反法西斯同盟的领导者之一美国变成了美帝并发动了许多场侵略战争。但反法西斯战争的意义不容抹杀，反法西斯同盟的功绩不容抹杀。越战不能和反法西斯战争相提并论：为什么美国打赢了太平洋战争，因为这是本国和世界全体爱好和平者的民心所向；为什么美帝打不赢越战，那是因为美帝妄图干涉他国内政，国内和世界全体爱好和平者都不会支持。也许，在《黄金时代》这部电影中，更应该把焦点放在个人的命运上，人与人的情感都是相通的。在重大事件面前，每个人能做的只是定下自己的决心罢了，而它往往是与国家意志一致的，个人的荣辱、牺牲、收获都会随之而来。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只能去信仰，而没有那么多阴谋可谈。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但怀疑是人的天性。爱国如弗莱德者最终也把荣誉证书扔在了家中，它们甚至没给他换来一份满意的工作。每个人都一样，当你付出许多而一无所获的时候，就会怀疑，付出到底是否值得。霍默怀疑威尔玛能否接受自己的残疾，怀疑她能否理解牺牲的意义，他不相信威尔玛能爱他如故；佩吉怀疑，弗莱德是否爱她如己一般，以至于不得不拆散别人的婚姻。就算直觉告诉她，弗莱德和玛丽的价值观南辕北辙，他们毫无幸福可言，但只消母亲的几句话再加上弗莱德一个电话，她就再次陷入到怀疑之中。是啊，在重大的历史事件面前，人们也许都不至于如此踟蹰，因为国家意志已经在裹挟着人们前进了，没有太多的选择，做决定的可能并不是每个个体。但是个人的问题却仍需要个人意志来完成。当敌人向你举起刺刀时，不用想太多，奋勇杀敌吧。但当你决定把戒指戴到哪个人的手上时，这却是个问题。也许，还要像霍默那样练习一番。所以，风云气未必少，儿女却肯定情长。

总之， 这是部节奏不快却值得慢慢咀嚼的影片，如果要做总结，那就继续引用下去吧：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天，这是失望的冬天；人们拥有一切，人们一无所有；人们正在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在背道而驰。这是黄金的时代，也是黑暗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