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诫

评分：

6.0 还行

原名：Dekalog又名：The Decalogue / The Ten Commandments

分类：剧情 / 地区：波兰年份：1989

简介：按照《圣经》“出埃及记”的记载，《十诫》是十条上帝对人类的戒律。而基氏所讲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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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2-29

十诫影评：有关基耶斯洛夫斯基《十诫之八》

有关基耶斯洛夫斯基《十诫之八》

刘小枫先生的影评《不可冻结的负疚》（见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已经将电影《十诫之八》的情节梳理得非常清楚了。我就不再就情节赘言。

昨天偶然与几个好友相逢，一起看过这部电影。小才提出的一些问题，倒是特别敏锐。

全片本身一直压抑沉重，开篇以来至少长达五分钟没有对白，最开始只看到大手牵着小手，在冬季昏暗的街道里面穿行，只有这牵着的手以及昏暗的楼道的特写，看不到人物之脸。
后来一直都是索菲亚女教授下课、开车、回家、做家务、又开车、去学校的一些镜头，看不出情节。
直到索菲亚女士到了教务处办公室，教务主任告知索菲亚女士“有位美国女士伊丽莎白过来，你们早就熟悉了。伊丽莎白女士翻译了您几乎所有作品，这次专程过来听课”

索菲亚女士讲授的内容是“道德困境”，与如今红火的桑德尔先生的哈佛正义课主题类似，也是让学生来探讨案例。其中一位女生探讨的案例甚至就是十诫之二的故事的一部分，虽然情节暂时没有出现。
索菲亚女士告诉这位女生，“孩子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伊丽莎白女士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讲台前面。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晃了晃录音机，借口“我只想录音得更加清楚”。
伊丽莎白女士也开始讲起一个犹太女孩急需得到救助，需要天主教夫妇认领她作为教女，办理相应身份证件，短暂逃避纳粹的追杀。但是犹太女孩被监护人牵着，天寒地冻穿越了大半个华沙市的时候，这对夫妇居然犹豫了，借口“天主教徒不能做假见证”，拒绝了救助这个即将可能因缺乏证件被纳粹追杀的女孩。
索菲亚女士顿时面部抽搐，喉咙干涩。伊丽莎白女士也绷直了自己佩戴的十字架项链。
索菲亚女士于是请一些同学参与讨论，“不能做假见证”是否可以作为拒绝救助一个即将被迫害的犹太女孩的借口？
一个男生起立：也许因为这对夫妇恐惧？曾经纳粹公开处决过那些帮助犹太人办理临时证件的波兰人，以儆效尤？
伊丽莎白反驳：至少就我所知，当时“不能做假见证”是唯一的理由。
索菲亚女士匆忙将课程结束，鼓励学生课后去讨论。

课后，索菲亚女士主动去找伊丽莎白。她说，果然是你，这几十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去世。但是每当看到有小女孩玩耍颈项的十字架，我又忍不住以为你还活着。

伊丽莎白说起，我知道您并非那样恶意的人，而且我也知道善良的人有善良的面貌。二战之后，我得知您甚至是我许多同胞的救命恩人。但是那天，您拒绝了救助我。我始终没有办法想明白。

索菲亚女士无语，于是邀请伊丽莎白坐到她车上，一起去她家里。

车子停在一幢破旧的老宿舍楼前。伊丽莎白惊诧，这就是那年冬天，她来过的宿舍楼。伊丽莎白还是忍不住进去了。索菲亚女士于是在这里等待。伊丽莎白只上到二楼，就沉重得不愿意再上去，躲进了楼梯间的阴影处。
索菲亚女士左等右等，忍不住出车呼喊伊丽莎白的名字。伊丽莎白默不作声。索菲亚女士只好上楼找寻，
刚按响旧居的门铃，一个男子开门，很不耐烦“你是做广告（推销）的？”索菲亚解释是找一个女子，她进来过。
男子说，以往的房间现在被隔为五间。我们互相不往来。你可以尝试按其他门铃。
又按了一下，一个风尘女子开门，还有个醉汉搂着她。女子问“您是做广告（推销）的？”醉汉还叫着“宝贝快过来”
索菲亚无可奈何，跌跌撞撞到下一楼。再度按门铃，又一个壮硕男子开门，依然问“您是做广告（推销）的？”
住户依然不知伊丽莎白的影踪。
索菲亚回到车上，伊丽莎白若无其事坐车里。
索菲亚忍住愠怒，哀苦地说：我刚刚着急，四处找你。

两人回到了住处。

【　索菲娅请伊利莎白到家里做客，让她住在一直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的空房中。她儿子在战争中死去了，索菲娅每天要在这间空房中放上一束补赎过去的鲜花。索菲娅对伊利莎白讲了过去的事。

　　“二十多年来，我当时的拒绝一直折磨着我，夜里时常因梦见你而惊醒。我的一生都为那次说谎不安。这倒不是因为说谎本身，而是说谎的后果。你一定记得，那个裁缝来找我们出具假出生证明书时，我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就在我们去法律事务所之前接到消息说，收养你的裁缝是盖世太保的线民。当时我和丈夫参加了一个秘密组织，专门营救受纳粹迫害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就不敢为你出具证明书了。我当时以天主教徒不能作伪证为理由拒绝出具证明书，本身就是说谎。说谎都是有意的，生活的偶然事件让人一生要做到不说谎很难。为了我们的秘密组织不被盖世太保破坏，我说了谎。我们当时清楚地知道这样做对你的后果。

　　“尽管当时说谎是有理由的，你的生命毕竟因为我们被拋回险境。我们后来搞清楚了，说裁缝是盖世太保的线民的消息搞错了。就算这消息是真的，我的一生也被这有理由的说谎伤害了，令我负疚终身，一生都带着它的伤痕。一个生命的受伤，经常是出于一场偶然的误会。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当时有理由的选择是心安理得的。我一直在期待着你的出现，说明真相，虽然这并不能释解自己的负疚。”】

以上段落摘录于刘小枫的影评，其实基本算全片一个压抑得到相对舒缓的段落。当时镜头是：伊丽莎白坐椅子上，背对索菲亚女士。索菲亚女士讲出她的苦衷时候，伊丽莎白忍住没有哭，但是肩膀在瑟瑟发抖。直到索菲亚女士讲出“就算线人的情报是真的，难道所谓理想和主义，就真的比一个无辜的孩童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索菲亚女士把双手按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面，伊丽莎白也握住了索菲亚的一只手。
终于几十年的恩怨，得到了和解。

伊丽莎白进了客房，那台灯，按了一下，亮了又熄灭，最终又亮了。那墙上老是会歪的画框，她也去扶正了。【影片当中好几次，是索菲亚女士去把这画框扶正】
当天晚上，索菲亚女士无意从门缝发现伊丽莎白正跪下祷告。
第二天，伊丽莎白提出，希望见见当年领着她的那位监护人——裁缝。恰恰是因为他在天主教夫妇之后冒着极大风险，让伊利莎白在浴池里躲藏了两个星期，终于找到一位逃亡者带她逃离波兰去美国。
索菲亚女士说，我在二战后也曾经见过他，不过他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及过去的事情。
伊丽莎白还是坚持想去见见他。
索菲亚女士就开车带她去了裁缝铺子门外。

【伊利莎白其实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伊利莎白告诉他，自己就是他当年救过的女孩子，想对他说一句感激的话。裁缝避而不谈过去的事，只愿谈做服装】
裁缝：“女士，如果您想做衣服，也得准备足够的布料，这年头什么物资都紧张。”
伊丽莎白说，您这些服装杂志都很老旧了。
裁缝：是啊，这些杂志还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都已经好多年了。这些年都不能从国外带什么进来。
伊丽莎白最后告辞。
裁缝透过门口的玻璃窗往外观看，伊丽莎白背对着他，正与索菲亚女士交谈，望着这两位女士。似乎若有所思。

讨论环节：

我还是忍不住把情节叙述了一下，某些部分可以看刘小枫先生影评补充。

下面提一些相关问题

小才：为什么那位裁缝不愿意接受伊丽莎白的感谢？
我：刘小枫的解释是：

【什么是负疚？负疚是个人对自己生命的欠缺的道德承负。负疚出于如果我当初……那么就……的假设心愿，一种修改自己的生命痕迹的愿望。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心中有与自己实际有过的生活不同的生活想象，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愿，也就不会有负疚。人尽管并不能支配生活中的各种机缘，偶然的误会造成生存裂伤，是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事，但人应该以一种情感对待撞到自己身上的生存裂伤。负疚是信念性的情感，对生存裂伤感到歉疚的情感。我觉得心里有一双上帝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虽然我的上帝从来不说话，但他一直在我心里。
昆德拉为了避免道德情感的政治化提出“冻结情感”的倡议。在基斯洛夫斯基的自由伦理学看来，有的道德情感是不可冻结的。
人义论自由伦理承认人自身就是难免的疾病，这疾病恰恰是个体有限的自由在伦理实践上的自足性的基质，使得我的身体伤痕累累，但我是无辜的，我在的身体不该承受这样的伤痕。
可是，谁应该为我在的身体不该承负的伤痕负责？
既不可能追究我在身体的欠然，也不可能追究上帝。唯一值得追究的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偶然，但自然而然的偶然恰恰是无法追究的。人义论自由伦理把罪性改写成有限性后，自然在性的欠然中的恶就终有一天会被看作是人自身的自由的表达或条件。对于神义论的自由伦理来说，不可避免的伦理处境中我在身体的受伤，是我在的身体不该承负的，这伤痕是紫色的伤痕。尽管如此，罪性的欠然中的恶仍然是反自然状态中的不安、挣扎和负疚，个体人的自由伦理“终究意难平”。
。。。
裁缝避而不谈过去的事，只愿谈做服装，他不觉得自己有让人欠恩的权利。

　　恩是一种义，对于基督徒来说，义在上帝手中，不在人手中。自己拥有的恩不过是另一个人生命中偶在的裂伤，老裁缝不接受伊利莎白的恩情。

　　自由伦理有两种不同的品质：昆德拉在道德相对性中沉醉的晕眩伦理和基斯洛夫斯基在道德相对性中的挣扎伦理。基斯洛夫斯基把人们带入自己已经不在意了的伦理迷离处境，让人们记起自己在道德行为中的脆弱，指出“面对困境的人们”身体上的紫色伤痕，让人面对自己道德的私人理解的荒凉、贫瘠、无奈和由此产生的灵魂和身体上的病痛。

　　人义论自由伦理心安理得，神义论自由伦理“终究意难平”。】

小才：为什么索菲亚女士不愿意陪着伊丽莎白一起去见那位裁缝？
我：这个，我觉得可能毕竟是私人见面，伊丽莎白将裁缝看作救命恩人，会有千言万语，可能无法表达，可能泣不成声，她如果去了，反而让两个人不能畅所欲言。索菲亚女士也说过，她本人曾经见过裁缝的，裁缝不愿意认为自己有什么恩典。索菲亚知道裁缝本性如此，所以去了也尴尬。
另外，其实伊丽莎白曾经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最开始她并不知道索菲亚和她丈夫拒绝救助她的动机，那个寒冷冬天，她亲身爸爸已经被纳粹送去集中营了，她虽然小，已经明白时局对于犹太人非常危险。那晚，这位夫人那么镇定地拒绝，还为伊丽莎白倒了一杯热茶，但是她整个内心已经落入了冰窟。遭到这次拒绝后，她也默默对自己讲：我顿时反而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害怕，一定要直面这一切。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不得不在坚硬如铁的现实面前被迫坚强，其实也是一种伤害。直到后来她知道了索菲亚女士更多消息，伊丽莎白也许更加不理解了。为什么索菲亚女士曾经救助过那么多其他犹太同胞，却唯独拒绝了她？伊丽莎白的内心或许如同钉十字架耶稣的呼喊“父啊，父啊，你为何离我而去？”
在尚未得知索菲亚女士当年抉择的艰难之前，伊丽莎白会把这对夫妇看成他们亏欠于她。但是同一时刻，裁缝在冒着生命危险救护她度过纳粹的搜捕，她也感到自己亏欠裁缝良多。
因此，在这两个极端之间，仿佛现实世界的冰天雪地对比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
尽管索菲亚和伊丽莎白之间在此时已经和解，但是，曾经裁缝与索菲亚在伊丽莎白的内心是作为两个极端存在的。

博：
老教授的负罪感本身也是有很重的宗教根基的？那么宗教本身是否有必要？
我：
索菲亚女士在那天晚上向伊丽莎白忏悔的时候，说起，我还是相信正义的存在，我们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评判者，但是不见得是以上帝之名。我在大学里面教授学生，也不过是引导他们做出正确抉择。但是，很多时候，情急之下，我们还是会做出错误抉择，追魂莫及。
负罪感本身，的确有启示宗教的背景。但是正如索菲亚女士所说，即使不以宗教之名、上帝之名，这些艰难的道德抉择始终还是存在。

小才：
电影里面，索菲亚女士带着伊丽莎白回到了当初的旧宿舍楼。伊丽莎白为什么躲起来，让索菲亚女士担心？
我：
也许，当时她是下意识要报复。她曾经在这里误以为索菲亚女士遗弃她，从此整个生命状态在她欠别人与别人欠她之间反复徘徊。她也要让索菲亚女士体会一下这样的滋味。当然，索菲亚女士当时也没有责备伊丽莎白。她能够理解伊丽莎白的心情。

小才：
索菲亚女士每次敲开门，新房客都会以为她是推销员。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台词？另外，他们之间似乎很冷漠。
我：
其实出现了推销员，已经是波兰社会出现社会重大转型的征兆了。在彻底的计划经济制度下面，推销员是几乎没有生存空间的，一切物资由组织来按照计划等级分配就可以了。按照当下某些政治正确的话语，计划经济开始松动，出现市场经济，似乎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
。。。
梅因在《古代法》里面讲，从身份到契约是社会进步的标志。社会的确出现了进步，在西欧传统社会，底层个人可能对于领主可能有很大的人身依附性，许多权利被压制剥夺。契约关系至少建立在法律上的人格平等之上。
但是无论是自由民主国家还是人民民主国家，现代性的危机都出现了，个体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但是一些人宁愿逃避自由，借助物质消费、借助依附于科层体制。每个人在市场或者科层制度面前，都成为了原子化的个体。

昭：
当时，伊丽莎白进入宿舍楼的楼道，躲起来，楼梯间似乎有烛台和画像，比较模糊，这个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楼梯间有烛台，而非电灯，的确有些奇怪。但是，是不是导演为了拍清人物的面部微妙表情，于是将烛台加进去增加光照，昏暗的灯泡的确更适合这样老旧的楼道的场景。但是可能无法表现人物的表情细节。

小才：
这部电影当中，索菲亚女士家里的画框，总是会歪过去，然后索菲亚女士扶了好几次。伊丽莎白女士过来做客，也扶正画框一次。再就是伊丽莎白女士点亮那台灯，也是尝试了好多次。
我：
电影本身只有一小时长度，导演反复用这个镜头，应该还是有提示作用。我也不知道，他是向某个有关扶正画框的掌故致敬呢还是如何。
如果非要牵强地解释，又变成禅宗偈子“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索菲亚女士也对伊丽莎白讲，情急之下，很多人还是会做出错误抉择。

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其他朋友从电影或者内容等多个角度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