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之子

影片以动物的乳房开场。一位少年俯下身去挤牛奶，随着镜头的不断拉远，少年站起身来，迷茫又执着的望着远方。

宁静、温柔却又潜藏暗流，这就是这部影片带给我的第一印象。

少年、少女和父亲，三人居住在与世隔绝、荒凉寂寥的农庄当中。在父亲威严的管控和严格的监督之下，他们过着吃饭、睡觉、梳洗、劳作，日日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在这样环境当中，情感和语言被高度的压抑和消弭，喜怒哀乐等人最基本的情感在无形中被蓄积直至扭曲。

《世外之子》剧照

随着少年和少女的成长，他们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只能选择偷偷分享亲密的时刻。搬运牛奶时的接力、牧场上的深情的对望、酒吧中的共舞……但这些都被他们的父亲看在眼里。

在影片中，父亲这一角色就是父系权力的象征，压迫、暴力和权威，他的所到之处只有无尽的压迫和疏离感。饭桌上、农场中，所有的气氛被他控制着，没有欢声笑语，更没有共享情感的可能性。

伴随着少年成长的是性意识的崛起，在无意中发现父亲对少女的恣意蹂躏后，强大的冲击使他忘记了这个业已建构起来的禁欲世界。

再次面对少女时，本来亚当夏娃式的赤裸相见使他别扭，他无法压抑心中的欲望。这是用阵痛换来的成长，所有既定的规则被打破、被解构、被那些深入骨髓的震撼所代替。

《世外之子》剧照

母牛的死亡是转折点，象征着往后少年内心的持续崩坏，同时将少年与父亲的冲突推向明处。所有被压抑的情感和对父权的反抗集中爆发，不伦的情欲、交流的渴望与反抗的冲动，这些庞杂的暗流交错在少年的心中。

他一方面对所亲之物/人的离去感到悲哀，另一方面又妥协于父权体系的威严，且最终也没能打破这种桎梏，并最终成为了和父亲一样的威权之人。隐忍与痛苦、不安与折磨，世外之地隔绝了一切情感存在的可能。

在角色方面，男女主角在影片中没有一句台词，所有的情感和交流均通过眼神和肢体动作来实现，这对演员而言是极大的挑战。导演最终通过美国选角导演协会（CSA）找到了Kylr Coffman和Lori Dorfman两位演员，他们都是美国演员工会（SAG）的成员，都有着相当多的表演经历。

影片中Kylr Coffman和Lori Dorfman饰演的少男少女

本片采用4:3的画幅，冷静、克制，无形中能为人带来一种复古和文艺的风格，这与影片的基调比较符合。导演在影片中善用长镜头，将生活场景融入诗意的表达之中。

在我看来，导演那种贝拉·塔尔式的摄影手法和影像风格，并不是对大师一味的模仿，即使在运用上不是那么的流畅，那此中融入了其对于作品内容的探索和诠释，尤其是酒吧那场戏，完全可以说是对《撒旦探戈》、《诅咒》的致敬。

在这个意义上，这部影片并不是高度形式化的表现，反而有种去文本的魅力。那些将此片贬的一文不值的影评人们，无非是诟病其剪辑、故事内涵和他们看来对大师的“拙劣”模仿。但所谓风格的相似就是无意义的复刻吗？剪辑和调度难道不是为了电影风格、形式服务的吗？

导演在映后交流时说，她想表现的是关于成长和父权对女性的压迫，而这是存在于各种社会制度、各种地域之间普遍的现象。因此，她使用了高度概念化的处理手法，将故事架空在这样一个隔绝的世外之境中。这种模糊的家庭关系和人物关系，抛开社会和现实，并未具体指代，但具有深刻的普遍性意义。

导演王崑琳在映后交流

对于电影的感受本身就是极其私人化的东西，它会受到个体身份、地位、知识水平和生活经历的限制，对于影片的评价也只能说是见仁见智，但就我而言，这部片子打动了我。

2019.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