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羊记忆

《鱼羊记忆》是艺术家Sisu名为“不要回答”的一场展览的一部分，且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说其重要，一是位置重要：由幕布围挡起的放映厅，就在展厅的一入口处；二是“分量”重：在现代人习惯走马观花的看展习惯下，这部短片有近40分钟的长度，完整看下来，对于碎片化时代阅读习惯之“轻”，这是需要承受之“重”。

展览名字“不要回答”，应是来自刘慈欣小说《三体》。科幻小说的名句移植到现实，实属绝妙，错位带来的荒谬感，也与Sisu的作品本意暗合。

《鱼羊记忆》讲的是一位新疆人艾力在青岛的生活片段。导演Sisu是我的好友，因为常与她见面，也算断断续续见证了这部短片的诞生。有些深夜，拍片归来的Sisu会拎着与身材不成比例的硕大摄影机风尘仆仆赶来我们的酒局，一起喝上几杯，聊一聊拍摄的故事。因为她的推荐，我也加了艾力的微信，艾力热情地邀请我去他的店里坐一坐，可惜直到他离开青岛，并且失联，我也没有去成。

选择一个新疆人作为拍摄对象，或许有取巧之嫌，却也是勇气所在。看过片子，感觉除了充满西域风情的歌舞和略显生硬的普通话，他们似乎与在这个城市里生存、挣扎的本地人并无太大区别，我们有相似的茫然与颓丧、愤怒与狡猾，艾力也说，他的三个孩子都在青岛出生长大，基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青岛人。

但我们分明又是不同的。细碎的区别可能无法言说，但是到了片尾，突然其来的反转叫人无法视而不见：充满年味的鞭炮声声里，醉酒的艾力摇摇晃晃地走在这个摇摇晃晃的人间，最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此消失。“消失”既是影片的视觉语言，也是字面含义：从此，艾力消失在这个城市。因为一些不便言说的原因，他不能待在生活已久的城市，不能待在孩子出生长大的城市，戛然而止的结局，让之前我们感觉的“相似”荡然无存。

我没有问过Sisu为什么给这部纪录片取名为《鱼羊记忆》，斗胆猜测，或许我们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面对刀俎，唯余无力。

艾力去了何处，现在又是怎样的境遇？Sisu努力做过探寻，但终究无果。或许有新的机遇可以让她继续去追踪艾力的命运，或许没有，这个责任不应由艺术家来承担。艺术和艺术家负责提问，而让每个人都有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应由该负责的人来负责，艺术家不能、也无法肩负这个责任。

“不要回答”，还是“无法回答”，本应是两回事，在超出常识的时代区间里，却又诡异地成了一回事。

“不要回答”，“无法回答”，之间藕断丝连却又壁垒森严，何以如此？或许等我们从“鱼羊”变成一个“人”的那天，答案才会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