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错误

一切于河边而起，一切又于河边而散。《河边的错误》是一部阴差阳错的电影，所有人都 是“疯子”，却只有一位在精神病院。

“走不出的迷雾与永远流淌的河流”

“他心系百姓安危、为全体同仁做出了表率，将凶手依法归管，妥善安置于市精神病院。” 电影的尾声，讲台上气宇轩昂的宣告帮这个怪诞的故事迎来终结。马哲，一位渴望三等功的警察，在他偏执的“追凶”路上失足跌进了数个人生里，并得以窥见他们人生的河流底部，那些不为人知、难以启齿的淤泥。

整部电影从始至终追随着马哲的视角叙述，没有再为观众提供第三方立场。马哲的故事已
落幕，可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影片最后，在昏暗的灯光下，马哲和妻子沉默地凝视着
他们刚刚出世的孩子。妻子的坚持让他们拥有了抚育新生命的机会，但那百分之十的基因病
会成为这个孩子的命运吗?它也会像电影里的其他的秘密那样，变成一个人内心深处，那
片痛苦的迷雾吗?

我们不得而知了。电影的英文标题帮我们补上了最后的判词:“Only the River Flows”。在故事的末尾，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该结束、毁灭了。只剩下那条河流，永远流淌，永不停歇。

“疯子“在人生的B面等你

“疯子”这个角色在影片中扮演了一个灵活的意象，他所映射的含义随着故事的进展而改
变。

在电影前半段，他的存在代表着“真相”。开头处，马哲与疯子在河边并肩而立，他们的
倒影在水流中被摇晃成了一个模糊的共同体。他轻松地抓到了疯子，又轻松地放过了他。
马哲绕开了眼前的真相，执意地踏入了“破案立功”的迷雾，而后又在终点幡然醒悟，与
疯子在河边重逢，形成了闭环。疯子在河边的落败象征着马哲旅途的结束，但在这个过程
中，“疯子”的每次出场都会为观众重新揭开一次马哲的内心世界。

电影中后期，随着疯子从精神病院出逃，马哲的执念开始出现裂痕。意识到这起案件已经
将他人拖入深渊，他醒悟了。重返案发地后，他串清了这一切的始末。“我开了四枪”的
幻觉，是尘埃落定之前，马哲心中最后的漩涡。一枪是他打败“疯子”的渴望，剩下三
枪，是他对逝去的宏，孩童，和许亮的回眸。

真相已明了，疯子何处寻?当幻想覆灭，马哲在一个逼仄的酒馆里遇见了他。此时的“疯
子”，是所有人难以直面的内心和执念，阳光灿烂时他不见踪影，但当午夜梦回时，他
安然在你身后。

“我会在 B 面的第一首歌等你。” 在最终的角逐下，疯子谢幕了，影片开头反复播放的低语像是一首迟来的挽歌。聚光灯打在了马哲身上，但“疯子”的舞步从未停止。妻子的 挣扎间、钱玲与宏的恋情里、许亮的二重身份下、死者婆婆的爱好中，都是“疯子”来过 的痕迹。情愿与否，“疯子”在你我人生的背面守候。

戏内外的凝视：16毫米文艺片与观众的切磋

《河边的错误》采用了十六毫米胶片，朦胧的画面、淡淡的古典乐下，一场阴暗、逼仄、
神秘、古怪的视听体验就这样拉开了帷幕。整部电影时间不长，叙事的节奏较快，画面构
图的设计细致，是一部艺术性很强的作品。

《河边的错误》为给观众带来的故事虽离奇而不守常规，但影片的拍摄手法和叙事框架却 十分严谨而工整，充斥着大大小小、相互呼应的蒙太奇和符号语言。在这其中，最为有趣 的是“电影”符号的数次出现。这个符号的其中一次出现伴随着许亮的自我了断，画面里，坠楼的许亮横在马哲面前，一个鲜红的电影符号则出现在了马哲背后。这意味着什么?摄影机前后，人们的关系成为了“观看”与“被观看”。但此时，它正在“浴血”。此时出现的摄像机，记录了许亮融化在他人目光中的人生。

“在大众审美的压力下，被抑制的自我表达”似乎是影片中角色们共同的痛苦。但这份 “凝视”与“被凝视”的关系也自然而然地渗透进了现实中的电影院，也是作品里的 “电影”符号穿越了故事本身，照射出的另一层光彩。“象征”是电影中是经典的艺术手法，这也让《河边的错误》经常被描述成一部“非常电影的电影”。只不过，市场给予这部作品的回应相对褒贬不一、众说纷纭。在“好评”中，大家讨论的重点和角度不甚一致; 但“差评”却意外呈现出了较高的趋同性，那便是这部电影“不知所云”。缺少平铺直叙和细节展开，大量运用的“符号”，让作品在观影时显得难以跟随和理解。不过这背后，除了导演自身的拍摄习惯和艺术特点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呢? 屏幕前斟酌的我， 屏幕后蹙眉的你，恐怕都无法再回答这个问题了。最后，还是让我们回到影片里最宏大的意象，河流吧。随着马哲和案件，它走过整个故事，穿越文字和摄影，流向我，流向你。它到底是什么?开头的加廖早已给出答案: “命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