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之声

我第一次知道cochlear implant是读研的时候，那时候也是第一次知道听障/聋哑人士的community对cochlear implant的复杂情绪。用Time 14年的文章的题目来说，就是genocide or salvation。作为一个听力语言发展正常的人，我很难赞同cochlear implant是有害的，即使cochlear implant的推广会对手语的存在造成威胁会影响整个deaf culture，但是能听到声音总比听不到要好嘛。我还记得当时我的教授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讲了一个他想写的科幻小说，在未来，人类进化出来了心灵感应的能力，不需要语言了，但是一少部分人天生没有这个能力，还需要用语言来交流，后来有一个设备能“治好”没有心灵感应的“缺陷”，但是推广出现了问题...（他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他要是sabbatical他就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写没写出来）

后来在我教课的时候，我会专门有一节课是讲听障人士是怎么学阅读的，每学期都会讲到cochlear implant，每学期都会有一个辩论，就是cochlear implant对于手语community到底是不是cultural genocide。当这个问题这么非常官方的问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赞同的确对deaf culture和手语有非常大的冲击，会影响cultural identity怎样怎样。于是我后来又加了另外一个问题：假如你的孩子出生就听不到声音，你会不会给你的孩子做cochlear implant。也许是因为我的学生没有听障，所有的学生又都选择了要cochlear implant。一个学生给出来了最简单的理由，我带我孩子逛街，我孩子要是走丢了，我喊他他能听见。

当男主突然听不到了的时候，上蹿下跳也要弄到cochlear implant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当他在那个聋人community对所有规定左耳进右耳出的时候我也是理解的，当他不情不愿学着手语，而且坚持说话的时候我也是理解的。因为我们都想fix it。 cochlear implant is gonna fix it.

但就像是community的头儿说的那样，we don't need to be fixed. 听不见了不是一个问题，不需要解决。男主需要做的是迎接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一切。这些道理讲给男主听他肯定是听不进去的。就连看电影的我都是听不进去的。我在课堂上给学生放过听障人士安装了cochlear implant之后第一次听到声音的样子，他们的那种喜悦是非常有感染力的。而且我还给我学生讲，聋不代表哑，cochlear implant对语言发育有巨大的帮助。尤其是父母都是健全人的话，孩子越早安装cochlear implant语言发育的迟缓越可以弱化，等到青春期的时候可以赶上其他健全的同龄人。我可以说是眯着心眼儿偏向cochlear implant。或者这么说，如果有一天我聋了，我也会给自己安cochlear implant的。

所以到了后来开始带入男主了。从男主做完手术开始，我才感同身受的意识到，cochlear implant和听障聋哑人士的identity的冲突。我虽然讲了cochlear implant那么多次，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cochlear implant听到的声音大概是什么样的。讲真如果是男主的那种声音质量，那的确是回不到正常人的世界，但同时他也回不到deaf community了，因为当初是他把这个identity给抛弃的。男主去找了女朋友，第二天晚上哭着说it's ok. you saved my life. 我突然好像非常明白这种心理。好像是跟自己说这波不亏，她救了我的heroin addiction，不亏了。但是也明白，这段关系是再也走不下去了。

男主在聋人社区的时候一直没办法静心。因为他一直在想着自救。说实话要是我我也一样。会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我不把墙都撞一遍怎么会甘心？这时候谁劝都没用。我就是要撞墙。直到撞了墙，撞坏了，回不去了，开始后悔，但是也知道后悔也没有用了。然后才静下心来。因为没有别的出路了。就像男主最后，摘下cochlear implant，茫然地在街上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