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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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还行

原名：鬼畜又名：孽种 / Kichiku / The Demon

分类：剧情 / 悬疑 / 地区：日本年份：1978

简介：竹下宗吉（绪形拳饰）和妻子阿梅（岩下志麻饰）在川越市经营一家印刷店。早年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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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12-08

鬼畜影评：《鬼畜》电影剧本

《鬼畜》电影剧本

文/（日本）井手雅人
译/洪旗

1.T车站·站前
这是国营铁路与地方支线铁路交汇处的换乘车站。
站前广场和街道整洁宽阔，具有现代化城市的规模，但仍保留着某种属于地方城市的风格。
菊代背着一岁半的庄二，随着一涌而出的大批乘客走出了车站。
除了背上的庄二，她还带着六岁的利一和四岁的良子。她似乎正在冥思苦想着什么，目不斜视地径直穿过站前广场。
不时小跑几步跟上菊代的利一仿佛已被母亲暂时忘掉了。

2.马路
菊代一行人走过马路。

3.街巷
带着孩子们走在小巷中的菊代停下了脚步。
利一仰头看了看母亲，又顺着她凝视的目光朝前方望去。
小巷的一侧是一座小小的家庭印刷厂，陈旧的玻璃门由于印刷机的震动而发出“咔咔”的声响。
在印刷厂的一侧，装修不久的木板隔墙上留下了明显的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
利一（问母亲）：是谁呀？
菊代似乎不愿再看这座小印刷厂，猛地扭过脸，朝另一边走去。
利一：这里好像着过火呢。
菊代紧闭着嘴唇走了过去。

4.附近的街道
菊代领着孩子们进了一家小餐馆。

5.小餐馆内
菊代目光呆滞地看着吃饭的孩子们。
良子（画外）：妈妈，你瞧哥哥呀……
利一把筷子伸进良子的饭碗中搅着，于是良子撤娇地叫了起来。
然而，菊代脸上一副茫然的神情，对良子的叫声没有任何反应。
利一好像是为了试探一下显得有些异样的母亲，继续着他的恶作剧。
良子：妈妈，我要吃。
菊代朝利一扬起了巴掌。
利一赶忙用手护住了脑袋。
菊代：干什么呢！像个傻瓜……你给我老实点儿！
看到妈妈还是经常表现出的神态，利一放心地捧起了自己的饭碗。

6.竹下印刷所·内景（夜）
印刷机占据了较宽敞的板间（注1）的大部份场地。
阿梅在水池旁洗刷手上的油墨。
通勤的印刷工阿久津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阿久津：我先走了，对不起……
阿梅：明天上午先把那批急着要的散活上机印出来。
阿久津：我看干那批活有点儿划不来，零活还是转包出去……
阿梅：咱们现在没有挑肥拣瘦的余地。明早八点就来啊！
阿久津走到了土间（注2）。
玻璃门突然在他面前被人从外面打开，背上背着庄二的菊代同阿久津打了个照面。或许是由于出乎意料，阿久津显得有些惊慌。
站在菊代身边的利一和良子伸着脖子向屋里望着。
看上去，菊代同阿久津以前就认识。
菊代：……在吗？
阿久津：……
对这里的情景感到有些奇怪的阿梅从印刷机的对面走了出来。
阿梅：您是哪位？
一看到阿梅，菊代面部的表情便僵硬了。
阿梅：您有什么事？
菊代：……在家吗？
阿梅：……谁？
菊代：……
阿梅（敏感地）：……你到底是谁呀？
这时，对门口的情形一无所知的宗吉正从旁边的楼梯下来。利一一见他便放开喉咙喊了起来——
利一：爸爸！
大人们刹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阿梅瞧瞧利一，随即转头去看宗吉。
才下了一半楼梯的宗吉愣在了那里。
菊代对宗吉说，
菊代：你出来一下好吗。
她用一种不容分说又颇有深意的目光盯了宗吉片刻，转身出了门。
宗吉尽力回避着阿梅的目光，心虚地哈腰缩头跟了出去。
阿梅扭脸看着阿久津。
阿梅：这是谁？
阿久津：我也……
阿梅：别跟我装蒜！……瞧你们见面的神态就不是不认识。
阿久津：有两三次……你们当家的让我……哦……去送过钱……
阿梅：她家在什么地方？
阿久津不知如何摆脱困境似地一个劲搔着头皮。

7.竹下印刷所·外景
菊代和宗吉站在被火烧过的木板隔墙间的暗处。
利一和良子在稍远处看着他们。
菊代：钱还是没有着落？……所以就把我们撂着不管啦！？是不是这么回事？……那我们母子四口靠什么过日子呀！？
宗吉一心只盼能赶快离开此地。
宗吉：我不是说了嘛，明天，明天一定去你们那里……今天晚上你还是……哎呀……拜托啦……
菊代：明天明天明天，你说的明天能指望得上吗！
宗吉：不不，肯定没问题……钱我已经有了办法……
菊代：直到今天对我们都置之不理，怎么一下子又有办法啦！你少信口开河吧！
宗吉：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呀……
两个人都沉默了。
良子倚着菊代的腿。
良子：回家吧……妈妈……回家。
菊代撒娇般地扭动着身子对宗吉说——
菊代：我该怎么办呐……你说呀，你说说我倒底该怎么办才好呀！
宗吉：你瞧你问得像个孩子似的，让我怎么回答……看哪，良子都要哭了……我送你们回车站……利一，走吧。
菊代默默地挣开被宗吉拉住的手。
宗吉：……？！
菊代：我不！……我不回去！我就是这么想好了才来的！
宗吉：可是，这得等到明天、明天……
阿梅走了过来。
阿梅（对宗吉）：太不像样子了！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有话回家说去。
随后她转向菊代——
阿梅：反正你们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不在这么暗的地方说话也没关系吧。
阿梅丢下这句话一扭身又走回了屋里。
菊代板着面孔，正颜厉色地——
菊代：利一、良子、跟我一起去！
说着拉住了利一和良子的手。
宗吉：这……这是怎么啦？……要到哪儿去呀？
菊代：咱们该把话讲清楚啦，现在不是正好吗。
宗吉：哎呀，怎么回事，说什么呀……别这样。
菊代：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完菊代大步走进屋去。
从另一边出来的阿久津向宗吉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宗吉显得十分惶恐焦虑。

8.竹下印刷所·内景
菊代端端正正地坐在座垫上，将利一和良子紧紧拉在身边，背上仍然背着庄二。她对坐在茶室的阿梅一板一眼地说——
菊代：太太，我一直得到宗吉先生的照顾。我叫菊代，给您添麻烦了。
阿梅爱搭不理地把脸扭向一边。
宗吉缩手缩脚地溜进屋，在离开女人们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菊代：我得到他的照顾已经七年了。七年之前，我干活的时候……
阿梅：是在鸡菜餐馆吧？
宗吉吓了一跳。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刚才一直偷偷摸摸隔着玻璃门朝里窥视的阿久津已经不见了踪影。
菊代（仍是一丝不苟的口吻）：对，是当女招待。
阿梅：据说你的歌唱得挺好，声音特别甜呀。
宗吉：真是无聊，胡说什么。
阿梅：你给我闭嘴！……你整整瞒了我七年，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要问个清楚！
宗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梅催促地望着菊代。
菊代：那是在一次客人办的宴会上，他来了……当时并没有要我陪他，因为我陪客总是不得要领……我也是瞎操心……就帮着迎送、应酬、算算支出什么的……后来，他就成了我的熟客了。
宗吉的头越垂越低。

9.宗吉与菊代的关系（回忆）
宗吉醉醺醺地将菊代拉倒在地，压到她的身上。
这是在餐馆二楼的一间连灯也没有点的小屋里。深夜中的餐馆已是一片寂静。
菊代拚命躲避着宗吉的嘴唇。
菊代：阿竹，你是只想玩玩还是认真的？
菊代的语气十分理智。
但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宗吉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
宗吉：……认真的……当然是认真的！
菊代：……如果你只想玩玩，那我可不愿意，我和谁也没有过这种事。
宗吉：咱俩的事我一定认真考虑。
菊代：嗯……真的？你肯定不会扔了我？
宗吉：你就放心吧。
菊代：……
女人的脸上这时才第一次现出接受这个男人求欢的表情。

10.竹下印刷所·茶室
菊代：我辞掉餐馆的工作是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肚子大起来，有些显眼了，店里的老板和客人们已经有所查觉。我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就去找他商量。

11.餐馆的小房间（回忆）
菊代：哎……生下来不行吗？
宗吉似乎听到了什么意外的事，呆呆地看着菊代。
菊代也紧盯着宗吉。
正是傍晚店里最热闹的当口。
宗吉的表情渐渐变得开朗，笑逐颜开地说，
宗吉：行啊……就生下来吧……我一直想要孩子。
菊代：那……你是愿意给我成个家啦？
宗吉：呃……为你干什么都可以，没关系，你就放心吧。

12.竹下印刷所·茶室
菊代：因为他说了想要孩子，如果怀了孕就生下来……所以后来怀上第二个孩子良子……还有庄二，我就都生下来了。
利一和良子感觉到大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气氛，紧张地望着他们。
睡着了的庄二被放在座垫上。
菊代：他答应得挺好，可是我们这七年，除了能勉强维持生活什么也没得到……如今，连维持生计都困难了。
宗吉：不是告诉你好几遍了嘛，我这儿遭了火灾……
菊代：虽然遭了火灾，但是厂子、机器也都烧光了吗？你说一下子丢掉了不少客户，生意每况愈下……可你不是还要充当我们的户主吗？给这些饥肠碌碌的孩子们怎么连一千日元也拿不出呀！？
宗吉（嘟嘟囔囔地）：大印刷公司都换了新式印刷机，这儿的客户一下子被挖走一大半……真够狠的……
菊代（哭泣般地）：那么我们母子四口即便饿死也和你没关系啦！？
宗吉：我也是在辛辛苦苦地干呀……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
菊代（自嘲地）：这话说得真无情……我还以为为了我们你就是去偷去抢也在所不辞呢。
宗吉：这、这……这种歪门斜道的事我怎么能干？
菊代：别净讲漂亮话了！
宗吉：……
菊代：你这个人，说话一贯避重就轻……当着面还净绕弯子呢，过后就更可想而知了……孩子们都生活不下去了，你还是这一套吗？
宗吉：这、这也是因为偶然去你那一趟，见了面你说话总是那么难听，所以……
菊代：我们都没饭吃了，还要我们老听你那套甜言蜜语吗！
宗吉：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今晚的事……
菊代：你别以为道两句歉就完事了！
始终把脸扭向一边的阿梅突然凑到宗吉身旁，冷不防打了他一记耳光。不等宗吉反应过来，她接连又是几巴掌。
宗吉在毫无防备的刹那之间便挨了阿梅一顿打。
良子吓得哭出了声，利一也是眼看要哭的样子。
菊代只管照料着哭闹起来的庄二，根本不朝他们看一眼。
阿梅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阿梅：这叫什么事！要不是那会儿跟我在一起，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走街串巷的石版工吗！挣的钱连你自己都养活不了！你竟敢……大模大样地蓄起妾来啦……
宗吉手捂面颊，茫然不知所措。
阿梅：对付这种女人的时候你就有本事了。其实没有比你更蠢更懒的人啦。不可救药！
菊代转向阿梅扬起了眉毛。
菊代：你说的“这种女人”是什么意思？
阿梅：就是去土耳其浴室干按摩女郎正合适的意思！
菊代：太太，我不是做那种事的女人。
阿梅：谁知道呢……（用下巴朝孩子们点了点，对宗吉）这是你的孩子吗……？
宗吉有些莫明其妙地看着阿梅。
阿梅：三个都是你的孩子？
菊代：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阿梅：我在问我男人呢。
菊代（对宗吉）：喂！你怎么不吭气？明明白白告诉她呀！人家怀疑他们不是你的孩子呢！
宗吉如坐针毡，一边蠕动着身子一边拘谨地对阿梅说——
宗吉：……是我的孩子。
阿梅：嗯……！
阿梅故意夸张地提高了声调……
阿梅：算起来，一个月你去不了三天……难道会是你的孩子？
菊代：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宗吉发出了带哭腔的叫声——
宗吉：你们别说啦……够啦！孩子们都在听着呢！
大人们这才清醒地意识到三个孩子的存在，顿时陷入十分尴尬的沉默之中。
良子一边抽泣一边摇晃着菊代的膝头。
良子：回家吧，妈妈……咱们回家去吧。
菊代（干巴巴地）：没有电车了……走着回不去！
良子：要回家……走吧。
菊代：还不明白吗，不能走了！
菊代的声音又把庄二吓得哭了起来。
利一见菊代不理会庄二，便替母亲去哄弟弟。
宗吉（轻声对利一）：肚子是不是饿了？
利一：刚才吃过拉面了……（对良子）是吧。
菊代好像突然下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
菊代：我明白了……那好，我就把话说了吧。
朝着宗吉挺直了身子。
菊代：你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照看我们了……今晚虽然不是事先想好要这么做，不过正好……太太也都听到了……咱们就把一切都了结了吧。
宗吉：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菊代：还是这一套！我已经听够了……我只要你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我的情况明摆着，要照顾三个孩子，想出去干活也动不了，存款是一分钱也没有，这种状况请你考虑该怎么办吧。
阿梅：我们这儿刚遭了火灾，没有多余的钱。
说着站起身转向宗吉——
阿梅：我不管你是去借也好、去偷也好，反正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去吧。
说罢阿梅粗鲁地从壁柜中拽出被褥，铺在榻榻咪上。

13.T车站·站前
黑沉沉的广场。只有车站正面那只大钟上的灯光在寂静的夜幕中显得十分明亮。

14.竹下印刷所·内景
在板间与作业场地相连处有一小块四周堆满油墨铁桶和纸张的狭窄空间，孩子们就睡在那里的地板上，座垫代替了褥子，连蚊帐也没有。
躺在孩子们身旁的菊代不停地用团扇驱赶着蚊子，一分钟也没能入睡。
此处与相邻的茶室之间拉上了纸隔扇，茶室里黑沉沉的。
睡在茶室蚊帐里的宗吉一边竖着耳朵倾听朝另一侧躺着的阿梅的呼吸声，一边悄悄地爬起身，他一手抱起被子，一手去掀蚊帐。
刚刚掀开蚊帐，突然他低低叫了一声，手捂着脖子扭回头。
黑暗中阿梅的眼睛闪着磷火般的幽光。她手里攥着一把不知何时预备下的裁纸刀，刀锋青光闪动。
宗吉感觉到按在脖子上的手掌下涌出了鲜血，不由打了个哆嗦。
阿梅把裁纸刀伸到宗吉眼前比划了几下让他看，接着一把扯下宗吉抱着的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将身子缩进被子中转向另一侧。
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宗吉愣在那里，这时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强忍住的呜咽声。
宗吉惊讶地隔着玻璃向工作场地望去。
那是菊代发出的呜咽声——不，是笑声。强忍着的笑声突然间如同洪水冲开了闸门，变作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身子也跟着扭动起来。
狂笑声戛然而止，菊代“呼”地一下冲向茶室。
面前的纸隔扇“哗啦”一声被拉开，促不及防的宗吉吃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披头散发、形同鬼魅的菊代向宗吉喊道——
菊代：鬼！畜生！……你还算人吗！！
在呆若木鸡的宗吉身后被子中的阿梅并没有显出吃惊的样子。
菊代挑衅地朝阿梅叫着——
菊代：太太，我终于弄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就给你说出来吧！
菊代显出毫不掩饰的残忍。
菊代：你和三个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在一起所以生气，对吧！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神经质地狂笑。
菊代：我把你的宝贝丈夫还给你，别再让人抢跑啦，快把他放进保险箱里去吧！
菊代说完霍地转过身，一眼也不瞧孩子们，直奔大门跑去。
宗吉：喂、喂……菊代……菊代！
菊代推开玻璃门冲出屋外。
阿梅把站着发呆的宗吉拉向自己。
宗吉：孩子……孩子……

15.竹下印刷所·外景
宗吉跑出了大门。
看不到菊代的踪影。

16.大街
宗吉跑过。
宗吉边跑边向四周张望，但深夜的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宗吉向一边跑去。

17.另一条街道
这里同样没有菊代的踪迹。

18.铁路道口
宗吉跑到道口。
列车报警器忽然鸣响起来。
宗吉站在一闪一闪的红色信号灯光中。
一列货车开过道口。

19.竹下印刷所·外景
垂头丧气的宗吉回来了。
玻璃门中透出了淡淡的灯光。

20.竹下印刷所·内景
宗吉打开了门。
阿梅弯腰站在板间，灯光照射下，脸上强烈的明暗对比勾勒出的轮廓使宗吉不禁打了个寒颤。阿梅手里举着台灯，正在仔细打量睡在她脚下地板上的孩子们。
阿梅听到响声，抬起了脸。
宗吉：……
阿梅语气强硬地问道——
阿梅：这是你的孩子？
宗吉：……
阿梅：我看一点儿不像。
说罢她关掉手中的台灯，一扭身迅速走回了茶室。
宗吉独自留在黑暗中。
不知是哪个孩子在睡梦中发出几声抽泣，随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21.行驶的列车
这是单线的私营铁路。
柴油机车驱动的列车穿行于杂木林中。

22.某镇车站前
私营铁路沿线的一座城镇。
利一从车站里飞奔而出。
接着，背上背着庄二，一手牵着良子的宗吉也走了出来。

23.城镇的一端
宗吉等人走来。
利一忽然向前跑去。
良子追赶利一。

24.菊代家·外景
宗吉背着庄二走来。
利一和良子无精打采地站在房前。
宗吉：怎么了？
良子：妈妈不在。
宗吉：也许去买东西了吧？
宗吉去开外面的门。
利一：那个打不开……走这里。
说着从庭院边缘绕了过去。

25.菊代家·庭院
利一从外面打开房间的一扇玻璃窗，与随后跟来的宗吉一同向室内张望。
宗吉一看屋里的情形，不由吃了一惊。

26.菊代家·室内
已是人去房空。
进了屋的宗吉惶惑地打量着室内。
到处是丢弃的废物、破烂，连下脚的干净地方也没有，显然是因匆忙搬家所致。
良子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良子的哭声引得利一也显出要哭的样子。
几个住在附近的女人聚在庭院中朝屋里望着。
其中一个向利一喊道——
女人：利一君，你和良子给吓着了吧？
几名妇女随即上前同宗吉打招呼。

27.菊代家·庭院
宗吉与那几名妇女站在院子里。
女人A：她说，你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你。是她暂时存在我这儿的，大概都是利一他们几个人的衣服，对啦，也许还有些玩具之类的东西。
女人抱着一个挺大的包袱和一只纸箱。
女人B：果然不是商量好了搬的家哟。所以问她，她也不会说真话……大概不会说吧……
女人A：她倒是和我说过要回老家去的……她的老家是山形县吧？
宗吉：山形县那边，现在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估计她不会回老家去……
女人C：突然就来了辆卡车搬家，这不是太匆忙了吗？真让我好吃了一惊呢。
女人E：扔下几个这么小的孩子就走了，哪有这样的？
女人C：就是啊，我也这么说呢。
女人B：这是她当母亲的责任！
女人D：就是嘛！
女人A：孩子的父亲也够难的，从今往后……庄二才这么小……
利一从宗吉身边跑开。
在院子的角落里丢着庄二的一只八音盒玩具，利一跑过去拾起它，又回到宗吉身旁。
女人E：到底是亲兄弟呵……知道让当妈的给扔了，一定……
宗吉：呃……
宗吉显出一副刨根问底的神态。
宗吉：除了运输公司的人之外，还有谁来给她帮忙了？……是不是有以前没见过的……如果真是这样……
女人B：对呀，没发现吗？
女人C：除了运输公司的司机……还有两个人。
女人B：这两个人都是……运输公司的人吗？
女人C：难道不是？
宗吉对运输公司所存的疑点使女人们开始认起真来了。
女人A：我看大概是运输公司的工人。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会引起我注意的。
宗吉用手抹了抹满头的汗水。
女人B：那辆卡车就是街上运输公司的，该去那里确认一下嘛，把行李运到了什么地方他们还能不清楚。
女人A：要我们一起去一下吗？
宗吉：不用，这就行了，已经明白了……

28.列车中
在拥挤得连身子都无法转动的满员列车中，宗吉和孩子们挤坐在一张单人座位上。

29.竹下印刷所·附近
宗吉等走来。
宗吉忽然站住了。
在印刷机的震动下发出“咔咔”声响的玻璃门。
宗吉没有再往前走。
孩子们围在宗吉的腿边。
宗吉似乎打定了主意，带着孩子们又返回了原路。

30.游乐园
儿童列车在行进。
利一、良子和庄二都坐在儿童列车上。
宗吉独自呆坐在列车线路外的道路旁。
“爸爸！”
“爸爸！”
“爸——爸——！”
列车从宗吉前面驶过时，三个孩子一齐向他招手呼喊。
四周一片宁静详和的景象。
然而此时的宗吉心中却沉甸甸的：今后该怎么安置这几个孩子呢……

31.游乐园·另一场所
利一：嘿，看哪！
一面哈哈镜。
随着利一的晃动，镜中的身影忽而拉长忽而缩短，被拉长的面容突然又怪里怪气地扭曲成一团。
利一：真好玩！……像卡通人！……像小妖怪。
利一、良子和庄二都心无旁鹜地在哈哈镜前一边看着自己的怪相一边开心地笑着。
利一：快瞧爸爸的脸呀！
宗吉吓了一跳。
利一和宗吉在镜中的脸扭曲着并在一起。
在孩子们嘻嘻哈哈天真的笑声中，宗吉的表情渐渐僵硬了。

32.咖啡馆
利一、良子和庄二坐着在吃冰激凌。
宗吉出神地注视着三个孩子。
利一：我吃完了。
宗吉：怎么样，再吃一个吗？……良子也想再要一个吧……
利一：够了，肚子都饱了。
良子（模仿哥哥）：肚子，饱了。
宗吉：是吗……那好吧。再去坐一次小火车吗？
利一：不用啦……还要花钱。
宗吉：没关系，再坐一次。
利一：走吧，咱们回家吧。
宗吉：……（一时语塞）
良子：咱们，回家吧。
利一：回家吧……回家吧……
三个孩子这时都是一副要哭的神情。尽管他们还是小孩子，但仍然可以看出，他们面对自身境况的变化已有某种感知。
宗吉被逼得只好最后摊牌了。
宗吉：哦……你们家里、哦……妈妈她……有事情到别的地方去了，家里现在谁也没有。
利一：妈妈是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吗？
宗吉：对……她有事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呢，你们要在爸爸家住着等妈妈。三个人一起和爸爸住……明白吗？
良子：妈妈，回来吗？
宗吉：呃……是啊，所以要等妈妈，在爸爸的家里等她……明白了吗……爸爸家里的阿姨，知道吧？……阿姨给你们做饭吃，给你们洗衣服。你们要听阿姨的话……嗳，要乖乖的听话……能做听话的乖孩子吧？
孩子们并不清楚为什么要如此，只是在宗吉的叮嘱下机械地点着头。

33.竹下印刷所·后院
像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后院的角落里遮遮掩掩地晾着尿布和孩子们廉价的衣物。

34.竹下印刷所·内景
三个孩子围坐在茶室的矮桌旁吃饭。
利一很不熟练地在照料着弟弟和妹妹。
在板间的阿梅一面干着手头的活一面同经纪人水口说话，语气十分刻薄。
阿梅：……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劲，说是这事让外人去不保险……不过以前我还没想到这个人说起谎来这么拿手。
在阿梅旁边不远的工作场地干活的宗吉一直低垂着头。
阿久津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水口满不在乎地嘻嘻笑着，觉得十分有趣。
阿梅：那时候，他一会儿说资金周转不开，帐户被冻结了，一会说要找机会申请破产，一会又说为县政厅的活儿左右为难……总之都是为那些琐碎的事在周旋。谁知这家伙却在一个劲地往女人那儿跑呀。有八年呐！你知道吗？八年！
水口（笑嘻嘻地）：这是让人生气。
阿梅：真是了不起的人哪，老婆一个人又要印刷，又要打孔装订（一边往印刷机内续纸），干活累得都黑瘦黑瘦的了，可这时候他正一门心思围着情妇打转呢！多厚的脸皮呀！瞧啊，那群小鬼子，现在又得负担这么三个东西，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吃饱了的庄二从门边蹒跚走来，不知向阿梅说着什么。
阿梅（对咿咿呀呀的庄二）：讨厌！
庄二吓得哭起来。
在矮桌旁的利一忙对阿梅说——
利一：他一定是要撤尿。
阿梅尖声叫了起来。
阿梅：哎呀！这个死孩子！
阿梅气急败坏地收拾起印好的活。但似乎已被尿湿了。
阿久津看着心烦意乱、转来转去不知在干什么的宗吉，把摘下的围裙“砰”地一声摔在案子上。
做了错事又哭起来的庄二令阿梅怒火中烧，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庄二亮开嗓门放声大哭。
水口：哎哟，这简直是场战争，战争……
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梅：帮我介绍些新客户来呀，水口先生。
水口：算了吧，这样的价钱……行业工会那边会有麻烦的。
阿梅：眼下我这里正是困难时期，不再拉点新客户怎么行啊。
阿梅把水口送出门，返回时一脚踏倒了在脚边的良子。
阿梅：这儿不是玩的地方！
说着突然一愣。
利一正瞪大眼睛朝上盯着她。
阿梅蛮不讲理地大叫起来——
阿梅：怎么啦！干什么！
知道要挨打的利一马上用手护住头顶，却被阿梅狠狠扭住了一只耳朵。
良子“哇”地哭了。
宗吉：怎么回事？
阿梅：从根上就是坏种！这个死东西……（将利一推开）瞪什么眼睛！
说完转身离去。
利一始终没有哭。
宗吉为庄二换裤子、尿布，利一过来给他帮忙。
阿久津从他们身边走过——
阿久津（对宗吉）：这是地狱！

35.竹下印刷所·二楼
阿梅开门走进屋里。
这是一间当做纸库的阴暗潮湿的房间。
利一趴在角落里正往纸上乱画着什么。
阿梅过去瞄了一眼，突然抬手便打。
阿梅：谁叫你动我选好的绘图纸的！
利一赶忙逃到一边。阿梅伸手拿起利一画过的那张纸看了看。
阿梅一把抓住了利一，一边骂着“死东西！……死东西！”一边没头没脸地乱打，尽情发泄着她心中的憎恶。

36.竹下印刷所·工作场地
阿久津站在楼梯口望着二楼。
同时也在向楼上张望的宗吉，发觉阿久津向他投来责备的目光，心虚地转过身，东摸摸西摸摸转到了印刷机的后面。

37.茶室
阿梅坐在矮桌前吃水果。
利一、良子和庄二站在她对面的板间眼巴巴地看着。
阿梅故意吃得很响，做出非常香甜可口的样子。
孩子们没有看穿这种用心恶毒而残忍的把戏。
庄二还小——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睁大双眼看着桌上的水果。
阿梅仍不动声色地继续嚼着。
虽然在工作场地但一直留着心的阿久津，见宗吉始终装做没看见，再也无法忍受，将手中的调墨刀重重地往台子上一放，几步走到茶室，一言不发从后面抱起了庄二。
庄二拚命蹬着腿放声大哭起来。阿久津把庄二抱到宗吉面前放下。
阿久津：老板，你该挺起腰杆来呀！这是你的孩子吧！？
阿梅向阿久津尖声喊叫——
阿梅：你说什么！那不是我男人的孩子！
阿久津怒不可遏，转身大步走过板间，重重地一把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哭得打挺的庄二使宗吉不知如何对付才好。

38.浴室
宗吉笨手笨脚地在给孩子们洗衣服。
浴室的门“砰”地被推开，良子被站在门口的阿梅一把搡了进来。
阿梅：怎么还没完？！……这孩子的头发……都臭了！
阿梅抓过洗衣粉盒，把洗衣粉倒在良子头上。
阿梅：该把她扔进洗衣机去洗！
阿梅扭身走了。
良子一头白色的洗衣粉，站在门边没动。
宗吉：不是告诉过你吗，别在阿姨的身边转来转去的……来，爸爸给你洗洗……

39.竹下印刷所·厨房
宗吉站在厨房门边发呆。
厨房的地上散落着不少饭粒。庄二坐在地板上嚎哭，手上、脸上都粘着饭粒。
看样子刚才他是用手抓出锅里的饭来吃了。
身体瘦弱、脸色苍白的庄二这副模样看着让人心酸。
在一旁的阿梅满面怒色、呼吸急促，瞪了庄二片刻，从锅里舀起一勺米饭，一手按住庄二的脑袋，不由分说便往他嘴里硬塞。
宗吉往前抢了两步，又收住了脚。
阿梅：让你吃！让你吃！我让你吃个够！

40.竹下印刷所·外景
宗吉背着庄二，拉着一辆小推车回来了。

41.竹下印刷所·内景
宗吉刚进门，利一正飞快地从屋里跑到门口。
利一从宗吉腿边挤过，光着脚跑出了门外。
阿梅怒气冲冲追了过来。
宗吉：还在闹呀……
阿梅：不是闹，你看！
她扬起手中的一张纸，上面似乎被利一画上了什么。
宗吉：那是印坏了的废纸，是我印的。
阿梅：我说的不是纸！这个死家伙，刚才蹭到我旁边来，突然拿出这个！
阿梅把那张纸伸到宗吉的鼻子底下。
阿梅：你以为说是印坏的废纸就堵上我的嘴啦！你看看，他竟敢取笑我，把我画成……从骨子里就坏透了！
宗吉盯住利一。
宗吉：是真的吗？利一！
利一圆睁双眼一声不吭。
宗吉：过来，向阿姨道对不起！
利一一动不动。
阿梅：是吧，和他妈一模一样！
宗吉：利一，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宗吉伸手去抓利一，利一灵活地避开他逃到了门外。

42.竹下印刷所·外景
利一与宗吉保持着一段距离。
宗吉：到这儿来……叫你过来呢！
宗吉赶上几步，利一照样逃开，仍然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43.马路·步行过街桥
利一趴在步行过街桥的栏杆上，一边哼着电视广告中的曲子一边俯视桥下南来北往的车辆。
利一望着过街桥的一侧。
良子和庄二正从这一侧的阶梯上了桥。

44.空地
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道路旁有一块空地，地面上漂浮着一层淡青色的汽车废气。利一、良子和庄二正在空地的垃圾堆中搜寻。
彩色的玻璃块、各种塑料制品的废弃物都成了他们珍贵的宝物。
他们不时将“宝贝”丢出，然后又扑上去抢到手中，宛如一群在玩耍的小狗。

45.竹下印刷所·中景（深夜）
轻轻的脚步声沿着楼梯降下，一直来到茶室的门口。
利一（画外）：爸爸……爸爸……爸爸……
宗吉睁开眼坐了起来。
宗吉（压低嗓音叱责地）：做什么！半夜三更的！
利一：庄二他……
宗吉：庄二怎么啦？
利一：他吐了好多白沫。
宗吉爬起来向门边才迈出一步，仿佛一直在睡梦中的阿梅突然在背后开了腔——
阿梅：真让人受不了，这么晚了还——干脆把脖子上拴根绳子好不好！
宗吉顿时站着不敢动了。

46.综合医院（白天）

47.综合医院·诊疗室
医生在给庄二进行检查。
医生：从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的？
宗吉：……嗯……这个……
医生：这你都不清楚就麻烦了……看情况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孩子的营养状况很差呀。
宗吉：这么说，他得的是……
医生：慢性消化不良……你大概以为他只是有些肠胃不好吧。孩子还很小，这能要了他的命！
宗吉在医生责备的目光注视下低下了头。
医生：这种状况，要恢复体力需要一定的时间……先打针吧。
庄二不知是在喊叫还是在哭泣，由于虚弱，声音已变得十分细弱了，这使宗吉感到一阵痛心。

48.综合医院·走廊
利一和良子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
利一听到了庄二的哭声，起身到治疗室的门边，担心地从门缝向里面望着。
良子也走到利一旁边来。
宗吉抱着不停哭泣的庄二出了治疗室，利一、良子紧紧跟在宗吉的身边。

49.竹下印刷所·厨房
宗吉从熬好的粥中滤出米汤。

50.竹下印刷所·二楼
宗吉半跪着给躺在榻榻咪上的庄二喂米汤。
阿梅登上楼梯。上到二楼，她只从门边露出一张脸看着宗吉。
阿梅（故意催促）：证章已经印好，不赶快拿到专门店裁开可不行……吉泽先生说三点钟来取，还来得及吗？
宗吉：我知道……
阿梅：现在正印着的日历，颜色是不是有点太红了？
宗吉：阿久津呢？
阿梅：他去制版厂取原稿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又是上哪喝去了……也不知道害臊。就这样印没关系是吧？
说完便下去了。
宗吉火烧眉毛似地端着碗跑到楼梯口。
宗吉：利一！……你来一下……利一在不在呀！……良子！

51.竹下印刷所·后院
宗吉拧干洗好的尿布、裤子。

52.竹下印刷所·工作场地
宗吉走进工作场地，开始接着干尚未完成的活。一会儿他忽然抬头四下看了看，问阿久津——
宗吉：我家那位呢？
阿久津正在调油墨，随手用墨刀向二楼指了指。
宗吉继续干活。他按下印刷机的按钮，先试着印了一张，拿在手上观察了一下印刷品的色彩，然后开始正式的印刷。
在印刷机单调的响声中，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过去了。
宗吉察看印刷出来的成品。
宗吉的表情中忽然出现了疑惑的阴影。阴影逐渐加深，他开始留意二楼的动静。
二楼的门紧闭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宗吉走到楼梯口朝上看了看，疑惑的表情中又增加了几丝恐怖。
宗吉踏上楼梯，一步……又一步……慢慢走了上去。

53.竹下印刷所·二楼
宗吉“哗”地一声拉开二楼的房门。站在凳子上的阿梅回过头。
这时，架子上盖着纸垛的一块旧苫布从架子上滑落下来。
瘦弱得如同一株小草般的庄二躺在架子旁的褥子上微微喘息，眼睛偶然睁开一下马上就闭上了。
阿梅拾起滑落在庄二枕边的苫布。
阿梅：干什么……
宗吉：……
宗吉看看阿梅，又瞧瞧庄二，目光随后又移向阿梅。
阿梅：到底有什么事……
宗吉好像有话要说，却不知怎么讲才好，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关上门走了。
剩下阿梅一个人，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射向庄二。
阿梅低头看着手里那块旧苫布。

54.竹下印刷所·工作场地
宗吉回到工作场地，接着干起活来。
阿久津像是正在等着宗吉。他凑到宗吉身旁。
阿久津：头儿，现在和你说点事行吗？
宗吉：啊？……
阿久津：我是想……做完这一周就不在这儿干了。您这里接连遭灾出事，正是困难时期，辞工的确有些不尽情理，实在对不起……
阿久津突然打住了话头奇怪地看着宗吉。
宗吉的手异样地颤抖着，眼睛虽然望着阿久津，但目光呆滞、虚无焦点。
阿久津：哎，你这是怎么了？！头儿！
宗吉猛然惊觉。
宗吉：啊？……什么？
阿久津：怎么了？你哆嗦什么？
宗吉极力想将无法制止的颤抖着的双手遮掩起来，赶快转身离开了。
阿久津呆呆地看着匆忙走开的宗吉，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55.东京某小工商业区
小工商业区内烟囱林立、横七竖八的阴沟中污水横流。
宗吉冒着雨按照手中纸片上的地址一路寻找过来。

56.小工商业区的一角
一座预制构件建造的公寓楼。

57.公寓管理员室
管理员：在这里住了不到半个月，好像是为了找工作，总是在外面跑。
宗吉：知道又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管理员（向里屋）：喂，听说过她搬到哪儿去了吗？
在里屋晾裤子的管理员的妻子摇摇头。
管理员：那……问谁能知道呢？七号室的铃木不知道吗？
管理员妻：他也不清楚吧。
边说边从里屋走出来。
管理员妻：她和这里的人还没有时间互相熟悉起来就……
宗吉（尽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哦……菊代一直是一个人……是吧？
管理员：不是独身吗？那个女人……
宗吉：哦，不……如果有人来的话也……
管理员：这么一说……倒是好像有个男人……差不多两三天来找她一次……
管理员妻：大约四十岁左右，四方脸……穿着西装……看上去像是议员……
宗吉：他……叫什么名字……
管理员：这咱们哪能知道。你瞧瞧这座公寓，楼梯紧挨着房间……再说啦，这是人家的私生活呀……你呀，如今要多管人家男人女人之间的事，那是会招来非议的。这个嘛，杂志上、电视上不是经常说起嘛。哎，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呀？
宗吉：……
管理员对顿时张口结舌的宗吉没有再追问下去。
管理员：如果知道了她搬的地方……（瞧着手中的名片）
宗吉：那就请传个话给她……就说，最小的那个孩子病了……病情挺叫人担心……就这些……就一句话……
管理员：这是让人担心哪。
管理员妻：没个女人照料着怎么行啊……

58.竹下印刷所·外景（夜）
宗吉回来了。
可以听到印刷机的转动声。

59.竹下印刷所·内景
正在茶室的利一和良子听到开门声，一齐回过头来。
“爸爸！”
良子跑来紧跟着宗吉。
宗吉向工作场地看去。
阿梅背朝门口忙着干活，连头也没抬。

60.竹下印刷所·厨房
宗吉“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自来水。
孩子们吃饭用过的碗碟仍泡在水池子里没有洗。
宗吉：庄二吃什么了？
利一：喝的牛奶。
宗吉：什么时候？
利一：天快黑的时候。
良子突然用吃惊的口气说，
良子：呀，爸爸，醉啦！
宗吉又一次留意着在工作场地的阿梅。

61.板间
从阿梅的背影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62.竹下印刷所·厨房
宗吉默默地用沙锅为庄二淘米。

63.竹下印刷所·楼梯下
宗吉端着熬好的粥踏上楼梯。

64.竹下印刷所·二楼
宗吉进了二楼的房间。
屋子里黑洞洞的。
宗吉打开电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不见庄二——不，一大块旧苫布像小土堆似地整个覆盖在庄二的脸上。
宗吉咽了口唾液，战战兢兢地掀起苫布。
苫布下现出了庄二惨白得令人心悸的脸。
宗吉：庄二！……庄二！……
宗吉一把抱起庄二纤细瘦弱的身躯摇晃着，但已没有任何反应。
宗吉抱着庄二，猛然仰起了头，可是很快又垂了下来。
宗吉：庄二！……庄二！……
宗吉怀抱庄二，一阵风似地冲出门去。
在庄二的枕边，那只玩具八音盒不知怎么转动起来。
八音盒奏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65.竹下印刷所·外景
宗吉抱着庄二冒雨跑了出去。

66.医院·外景
夜半时分。

67.竹下印刷所·厨房
没有开灯。刚刚回家的宗吉摸着黑喝了几大口水。

68.竹下印刷所·茶室
正在睡觉的阿梅翻了个身，面对着宗吉。
宗吉换上了睡衣。
阿梅突然开了腔。
阿梅：孩子留在医院了？
宗吉没有回答，钻进了被子底下。
沉默了一会儿，
宗吉（硬梆梆地）：他死了……
阿梅：……
宗吉：医生说是由于消化不良引起过度衰弱而死的。医生骂了我一通……说……得病足有一个星期到十天了，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不带他来看……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用手在枕畔摸索。
宗吉：申请书呢？……明天早上……还要去火葬场办理各种手续。
宗吉拿着已经填写好的申请书凑近灯光去看。
阿梅伸手把灯关掉。
宗吉：……？
阿梅：这不是省心了吗？好不容易才痛快了点儿……
宗吉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双眼发直地呆住了。

69.存纸的架子上盖着纸垛的旧苫布
似乎画面外有一只手在拉扯苫布，这块旧苫布从架子上落了下来。

70.竹下印刷所·茶室（接前）
宗吉（吭吭哧哧地无法听清在说什么）：……
阿梅忽然发出一阵野兽般地呜咽声，紧紧抱住了宗吉。
由于吃惊，宗吉不由自主伸手推拒阿梅。阿梅伏在宗吉的身上，挡住宗吉的双手，拚命吻着他的嘴唇。
阿梅处于异常强烈的性的渴求中。
被压在下面的宗吉很快兴奋起来。
在共同的罪恶感的驱使下，他们陶醉于异样的性欲之中。

71.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里放着一只很小的棺材。

72.茶室（接前）
躺在枕上的阿梅睑上现出少见的媚态，她一边注视着宗吉，一边非常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阿梅对受宠若惊的宗吉露出讥讽地微笑。
阿梅：今天到哪儿去了？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吧？
宗吉被阿梅说中，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阿梅：前几天，她连地址也没告诉你就搬走了……今天，你到运输公司打听她的情况去了吧……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阿梅看着半信半疑的宗吉——
阿梅：运输公司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丈夫来了，还把那个女人欠的运费给交齐了……像个傻子，人家早不理你啦。
宗吉：我是想让她把庄二带走……就去了一趟东京江户川区的……结果找到那里她又搬走了……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不骗你。
阿梅：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我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撤娇的口吻）你快说，快跟我坦白呀。
宗吉：没完啦！
宗吉变了脸，他故意加重语气表明他说的是真心话，
宗吉：这个臭娘们！
语声中充满了苦涩与憎恶。

73.空地
利一和良子在空地上玩。
他们在模仿丧葬的仪式，有坟墓，有供品，也有鲜花。
他们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忙忙碌碌地布置着。
那些东西看来都是从那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他们用泡沫塑料块、彩色塑料条等把这座小小的坟墓装饰起来。

74.竹下印刷所·工作场地
早晨。
利一（画外）：良子！
利一喊着良子的名字从屋里跑出来。
阿梅正在板间打扫卫生。她抬头瞧了利一一眼，继续默默地用抹布擦拭着。
利一不声不响地在印刷机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楼梯下朝二楼叫道——
利一：良子！
没有回答。

75.竹下印刷所·二楼
站在楼梯上的利一从楼板之间的空隙处向屋里窥视。
利一像玩捉迷藏般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二楼的房间。
利一轻轻走到窗边，突然掀开窗帘。
谁也没有——利一泄了气。

76.住宅区的小公园
孩子们在嬉戏。
寻找良子的利一走过小公园。

77.车站内
利一在人流中穿行。
利一站在剪票口旁边伸着脖子朝站台上眺望。
一列电气列车缓缓地起动。
利一凝视着前方驶离站台的列车车厢。
利一用手比划了个开枪的姿势。
利一：砰！砰！

78.竹下印刷所·后院
阿梅把垃圾倒入垃圾桶里。
一转过身她便楞住了。
利一直挺挺地站在对面看着她。
利一：阿姨，良子不见了。
阿梅：……
阿梅什么也没说，走进了屋里。
利一跑到垃圾桶旁。
良子的布娃娃和庄二的八音盒都被阿梅丢进了垃圾桶。

79.地下铁道
黑暗的隧道中，猛然响起了列车巨大的轰鸣，被机车的探照灯光照亮的铁轨在画面中飞快地向后移动。

80.列车内
良子把脸贴在驾驶员旁边的车窗玻璃上，专心致志地望着列车的前方。
随着隧道照明灯的间隔明暗，良子面部的光线也一明一暗地不断变换着。
宗吉坐在良子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良子回头向宗吉说了些什么。
宗吉弯下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良子：这儿，是东京……？
宗吉（对着良子的耳朵）：对，是在东京的地底下。
骤然之间四周射入一片强烈的白光。
列车穿出隧道。

81.终点站·地下广场
熙来攘往的人群。
宗吉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迷惑地张望着。
良子提着一个小小的手提箱，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宗吉的手。

82.通道出口的汇集处
宗吉和良子仿佛被汹涌的人潮吞没了。

83.百货商场
乘自动扶梯上楼的宗吉和良子。

84.百货商场·儿童玩具部
良子聚精会神地望着柜台上陈列的各种玩具。
但她的一只手始终拉着宗吉的手。
在大型玩具部，一群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尽情玩耍着。
无论宗吉如何劝诱良子去和孩子们一起玩，她仍旧牢牢地抓住宗吉的手不放。

85.百货商场·食堂
良子在吃儿童特餐。
宗吉在一旁照料良子吃饭。
邻桌坐着一个与良子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很快引起了良子的注意，她瞪圆双眼看着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正眉飞色舞地在同母亲说话，当她点头的时候，良子便跟着她一起点头。
女孩子告诉母亲“妈妈，咱们家也有钢琴”时，良子也模仿着她轻声说了一遍。良子忽然发觉宗吉在注意她，便把嘴凑到宗吉的耳边。
宗吉：什么？……
良子：嗯……那个……良子……喜欢爸爸。
宗吉：良子！
宗吉的舌头不知怎么显得有些不太灵活。
宗吉：爸爸的名字叫什么，你知道吗？
良子：（点头）嗯……
宗吉：真的吗？……那你说说。
良子：爸爸的名字，叫爸爸。
宗吉长吁了一口气。
宗吉：那……咱们家在哪儿？是什么街多少号呀……如果良子走丢了，有人问起的时候……良子怎么说呀？
良子：良子的家，嗯……是个有好多好多纸的家。
宗吉：……
似乎是由于出乎意料之外，宗吉显得有些惊慌。
良子：有好多好多纸呢。
宗吉：呃……是有好多吧……
在他们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一个情绪很好的中年妇女。宗吉闭上了嘴。
中年女人眯起眼睛看着在宗吉照料下吃饭的良子。少顷，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良子——
中年女人：小妹妹，给你。
良子：谢谢。
良子接过巧克力看着宗吉。
宗吉：……
中年女人：多乖巧呀……你几岁了？
良子：四岁。
中年女人：叫什么名字呀？
良子：良子。
中年女人：（对宗吉）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对良子）妈妈今天在家？
宗吉一把拉起良子急匆匆地走了。
中年女人愣在那里。

86.东京塔
东京塔映着夕阳，耸立在漂浮着青色烟霭的暮色之中。

87.东京塔·了望台
了望台上人来人往，有些像是外地来的旅游团，有些是休假旅行的学生，也有的是全家出游。
宗吉把良子抱上木台，让她看望远镜。
宗吉：能看见船吗？
良子：嗯……哎，小鸟，在飞呢。
宗吉：看见大海了吗？
良子：海，看见了。
宗吉：咱们再看看这边。
宗吉说着把望远镜转了个方向。
宗吉：能看见什么？
良子：……能看见妈妈家。
宗吉吓了一跳。
良子：有利一哥哥……还有庄二呢。
宗吉：别胡说……不许撤谎。
良子：是真的……能看见……还有卡通人……爸爸，你看。
被愚弄的宗吉露出一丝苦笑。
“咔嗒”一声，时间到了，望远镜自动关闭。
宗吉：再看一遍好吗？
良子：不看了……
宗吉：爸爸要去一下厕所，再看一遍吧……喏，钱已经放进去了。
良子顺从地把眼睛凑到望远镜上。
宗吉转身离开。
宗吉竭力放稳自己的脚步，向电梯走去。
宗吉走进下行电梯，转回身。
他的心“砰”地一跳。
从来来往往的游人的缝隙间，宗吉看到良子正睁大双眼朝这里望着。
电梯的门在宗吉眼前关闭了。
宗吉无法镇静下来。
下降的电梯两侧是大块的透明玻璃。电梯外，傍晚的大都市已开始沉入朦胧的暮色之中。
宗吉觉得电梯下降的速度简直慢得像蜗牛在爬。

88.东京塔·一层
走下电梯的游客中的宗吉。
宗吉低着头如同在逃避什么，急匆匆地朝塔外沉沉的暮色中走去。

89.东京塔·附近
走出东京塔的宗吉来到行人较少的地方，脚步不知不觉地更快了。
宗吉仍然希望尽快离开现场……突然之间，已置身昏暗之中的宗吉和他周围的景物一下子暴露在一片光明下。
宗吉惊诧地转过身。
在无数聚光灯的照耀下，东京塔熠熠生辉，高高矗立在夜空中。
愕然僵立的宗吉。

90.行驶中的国营铁路列车

91·车厢内
手抓吊环、眼望窗外的宗吉。
大都会的夜景从车窗外流过。
在林立的高楼和黑黢黢成片的民房之间，灯光辉映下轮廓分明的东京塔鹤立鸡群般地高高耸立着。
宗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东京塔。
东京塔仿佛紧紧地贴在了车窗上，无论列车行驶到哪里，东京塔都如影随形般地跟着。

92.竹下印刷所·晨
宗吉将准备上机的印刷品版式收拢。忽然他好像觉出身后有什么特殊的事务，便停下工作回过头来。
利一似乎想问宗吉什么，正站在他的身后。
宗吉好像有些害怕利一，尽力想避开他。
利一：爸爸……那个……
宗吉：待会儿，待会……现在我正忙着呢。
宗吉赶快逃开了。

93.竹下印刷所·二楼
宗吉从纸架子上取下纸。
跟上二楼的利一挡住了宗吉。
宗吉：我不是说了嘛，现在正忙着！
利一：良子不见啦……
宗吉：……
利一：良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宗吉（吼叫）：出去玩去！
利一就要哭了，但他仍瞪大眼睛看着宗吉。
宗吉心虚地避开利一的目光。
宗吉：把她送到别处去了……你要是不听话，把你也送走。
说完急忙出了屋。

94.竹下印刷所·茶室
宗吉从后门进了茶室。
阿梅从工作场地朝此处频频张望，似乎有话要说。
宗吉疑惑地看着她。
利一紧跟着正在机台旁忙碌的阿久津。
利一：良子不见了呀。
阿久津（随口答应着）：噢，是吗？
利一：她不再回来了。
阿久津：去什么地方了吧……是在妈妈那儿吧？
利一：不在妈妈那儿。
阿久津：在吧。
利一：不对。
阿梅（实在忍不住了）：利一！别影响工作！
利一斜了阿梅一眼，不理睬她的喝斥，依然跟在阿久津的屁股后面。
阿梅与宗吉绷着脸对视了一刻。
利一（纠缠不休地）：那，你说良子真的是在妈妈那儿吗？
阿久津：难道不是吗？
边说边上了二楼。
利一也要跟阿久津上楼，但是阿梅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利一返回身朝印刷机的方向逃去，却被从前面兜过来的宗吉抓个正着。
宗吉铁青着脸，狠狠揪住利一的领口将他拖进了茶室。
宗吉把利一推倒在茶室的榻榻咪上，一声不吭、发了疯般地狠揍。
阿梅“砰”地紧紧关上了茶室的门。

95.街·夜
阴雨连绵。

96.竹下印刷所·工作场地
宗吉在连夜赶活儿。
阿梅不声不响凑到宗吉跟前，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宗吉：……？
阿梅张开摸着的右手，掌中有一只棕色的小瓶。宗吉倏地抬起头。
阿梅：是青酸钾……还是老早以前，干铜版活儿时留下来的……不是一次都用了，要一点儿一点儿地用，让他逐渐衰竭，神不知鬼不觉地……
宗吉：……
阿梅：良子的方法对付他可不行，已经六岁多了……住址、门牌和咱们的姓名他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宗吉（推卸责任的口气）：他还没到什么都清楚的年龄呢……门牌、住址什么的，我可是一次也没有告诉过他……
阿梅（盯住不放）：你还觉得无所谓？你能够正面与他对视吗？那小子的眼神，是什么都明白的眼神！不管是庄二还是良子的事，他都……你看他说起这些来有多大的劲头呀……再像今天早上那样我可受不了啦，当时，我的心都要不跳了……
宗吉：可他才是个六岁的孩子……绝不致于……
阿梅：胡说八道！今天早上明明吓得你脸都白了……你明明知道他是在叨叨这件事，却故意……
宗吉：可是……
宗吉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
宗吉：庄二……可……可不是、不是我……
阿梅的脸顿时红了。
阿梅：你的意思是说那是我干的啦！？
宗吉：……
阿梅：那是我自己非要干的吗！？
宗吉：我……我可是……什么也没做……
阿梅：你别装模做样的！（神经质地）是你先做出了要帮我收拾他的表情！
宗吉：……
宗吉白了阿梅一眼。
宗吉目光中所包含的疑惑成份使阿梅越发瞪大了眼睛。
阿梅：你！就是你！……你当时想的是，如果那块苫布一下子掉下来……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我心里明明白白的，就是这样！
宗吉躲闪着阿梅紧逼过来的目光。
阿梅似乎要迫使宗吉就范，煞有介事地说——
阿梅：那好吧，孩子的事该怎么办我不……这会儿你又顾念父子之情了，可良子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干的，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边说边做出一副惶恐畏惧的样子。
宗吉抬起脸看着阿梅，目光十分犀利。
在宗吉的逼视下，阿梅竟意想不到地退缩了。
然而，宗吉的眼珠很快开始游移不定地转动，露出了怯懦的神色。他宛如突然被损坏的偶人般地垮了下来，泄气地垂下了头。
阿梅感到难以忍受的压力。
阿梅：哎哟，受不了啦……我已经……一件一件、这么多事……
宗吉：……
沉默——稍顷——
不约而同，他们抬起了脸望着对方。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清晰的八音盒的乐曲声。
这支乐曲正是庄二的八音盒玩具奏出的旋律。
两个人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同时颤抖了一下。
阿梅：……妈的。
循着乐曲声传来的方向，阿梅发疯似地翻箱倒柜寻找起来。
声音来自门边不远处。
阿梅胡乱地将工具箱推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翻腾着。她发现了藏在箱子里的一只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被兜底倒了出来，里面装的都是利一的“宝贝”——棒球、螺丝帽、石印版的碎片等等……其中，有一只破旧不堪、只剩下机械部分的八音盒。正是庄二那只八音盒玩具，上紧了的发条带动机械部分有力地转动着。
阿梅一把抓起八音盒，冲过房间，把它从后门丢到院子的角落里。
宗吉仿佛瘫痪了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97.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八音盒仍在转动

98.竹下印刷所·室内
宗吉嗓音干涩地说——
宗吉：我来……解决。
阿梅：……

99.竹下印刷所·二楼
以前住着兄妹三人的房间里，如今只剩下利一独自在睡觉。

100.站前广场·白天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101.车站内
乘客在剪票口前排成一行。
利一看看排队的乘客，钻进了队列中，跟着其他乘客坦然通过了剪票口。

102.行驶的列车中
一群喝醉了酒吵吵闹闹的团体游客。
利一一个人坐在最靠前的座位上朝窗外眺望。没有人注意到他。

103.某站站台
车站的扬声器中正在播放该站的列车起止时间。
到站的列车中涌出大批的乘客，矮小的利一跟在下车乘客的最后走出车厢。当涌向剪票口的乘客们消失之后，站台上只剩下利一孤零零的身影。
利一沿着月台走到尽头，下了铁道。

104.车站围墙
利一从围堵栅栏的空隙中钻了出去。

105.国道
利一沿着公路走来。一辆辆卡车呼啸着驶过。
利一似乎很熟悉这条道路，朝着前方急匆匆地走去。

106.竹下印刷所·内景
阿梅和宗吉。
阿梅：我没看见他呀。从上午就……公园里也没有……
宗吉（半信半疑地看着阿梅）：……
阿梅（留意到宗吉的眼神）：真的，我怎么会知道……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把他带走了？
宗吉（粗声粗气地）：不是她……
阿梅（嘲讽地）：你知道得真清楚呀！
宗吉：……
阿梅：早点儿把他收拾了多好。如果在别处他也像昨天那样胡说起来可怎么好哇。
宗吉：不会……
阿梅：你倒觉得无所谓？
宗吉（低声咕噜着）：又不会到警察那去……
阿梅（神经质地）：是吗……那就不用管他啦！？
宗吉：他不会说的……就是想说，他也不知道什么重要的……即使昨天他也没……所以用不着担心。没事儿……
话虽这么说，但宗吉还是变得心神不定了。

107.竹下印刷所·二楼（夜）
宗吉在翻看利一的东西。
“哗啦”一声洒落下一叠纸片。是利一画的画。
纸上用铅笔画着各种各样的人物、妖怪等。所有的形象都奇怪地呈扭曲变形的样子。
每一幅画好像都发出不安与孤独的哭声。
屋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刹车声。

108.竹下印刷所·一楼土间
宗吉从二楼下来。
“晚上好……晚上好！”
外面有人在敲着大门。
宗吉回过头。坐在茶室的阿梅正不安地看着他。他们略显紧张地对视了片刻。
“竹下先生……竹下先生……晚上好！”
宗吉打开了大门。
门口站着一名誓察。
阿梅一闪身躲到茶室门后。
警察：你是竹下宗吉先生吗？
宗吉：是。
警察转过身。这时，利一双手捧着好几袋糖果点心从警车上下来了。
警察：这是你家的孩子吗？
宗吉：利一！你跑到哪去啦？！
警察：不要责怪他……没弄明白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就别这样斥责他……（对利一）来，说声对不起……
警察用手按着利一的头，让他向宗吉鞠躬。利一一下子把头挺了起来。
宗吉：给您添麻烦了。
警察：我在X号公路的XXX附近巡逻时，发现他独自一人朝小池方向走去，大约是在二十一点三十分左右吧……你知道他要去那个方向的什么地方吗？
宗吉：噢……在小池……可是，那是以前的……现在那里已经……谁也……
警察：报告过警察局申请寻找了吗？
宗吉（慌张地）：这个，正想着怎么办才好……上午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我去过好几个估计他可能去的地方找他……

109.竹下印刷所·茶室
利一漫不经心地走进了茶室，突然站住了。
利一与站在门后暗处的阿梅对视着。

110.竹下印刷所·土间
警察：你们这里的地址门牌、还有父亲的名字，小家伙都能说得一清二楚、（朝站在茶室的利一）了不起，小伙子……（对宗吉）要是把电话号码也告诉他就更好了。

111.茶室
利一从纸口袋里拿出面包来吃。阿梅的存在被漠视了。这是对阿梅反感的表示。

112.竹下印刷所·土间
警察：太太在家吗？
宗吉：哦……（回头朝屋里扫了一眼）她身体……不太舒服……
警察：听说他还有妹妹和弟弟？呃……都叫什么名字？
宗吉：叫良子，弟弟叫庄二……这个庄二，他还很小，前几天得病死了……他妹妹良子现在寄养在亲戚家里……也许，这些都让他觉得非常寂寞……所以……
警官：的确，会是这样的。

113.竹下印刷所·外景
警察走出大门，坐进巡逻车。
巡逻车开走了。

114.竹下印刷所·土间
确认警车已经开走后，宗吉似乎一下散了架，东倒西歪地走回了茶室。
利一仍在吃面包。
阿梅好像有满肚子的话要说，隔着利一死死盯着宗吉。宗吉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115.上野车站
宗吉和利一走出车站。

116.糕点店内
宗吉看着货架上的糕点。
宗吉（对利一）：喜欢哪种？
利一：这个和这个……还有那个……
宗吉（对店员）：请给拿奶油、果酱和巧克力面包，一样两个。（对利一）要不要夹心面包？
利一摇摇头。
宗吉：那就再要个沙拉面包。

117.附近的道路
宗吉默不作声地走着。
利一不知要到哪里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利一：咱们去哪儿？……爸爸……到哪儿去呀？
宗吉不回答，沿着道路拐了个弯。
利一站住了。
宗吉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利一原地蹲了下去。
宗吉：哎，来呀……快点。
利一：我脚痛……
宗吉走了过来。
宗吉：别那么任性好不好……（做作地）你不想去动物园啦？
利一：……骗人！
宗吉（斥责）：别这么没礼貌！
利一：真的带我去动物园？……啊？是真的？！
宗吉点点头。
利一顿时精神百倍地向前跑去。
这次轮到宗吉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利一后面了。

118.动物园·猴山
猴山前洋溢着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站在最前边的利一发现其他的孩子手中拿着糖果。
利一推开他身后的人，跑到坐在长椅上的宗吉身边。
利一：面包！
宗吉一瞬间愣住了，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
宗吉：要什么面包？
利一：果酱的！奶油的也行！
利一拿着面包跑了。
利一又跑到猴山的栅栏前，这回他也可以边看边炫耀手中的面包了。
坐在长椅上的宗吉张开了手掌。
在他满是汗水的掌心中是一只棕色的小瓶——正是那只装着青酸钾的小瓶。
宗吉向四周扫视着。当他向后面望去时，突然往下一缩，似乎要躲避什么。
猴山处爆发出孩子们的一阵哄笑。

119.不忍池
传来动物园即将闭园的广播声。

120.宽永寺·院内
仍能听到广播的声音。
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十分宁静。
利一在地上用小石块玩跳房间的游戏。
但他显得很无聊。
他玩得没意思了，便向宗吉身边跑来。
坐在一块基石上的宗吉凝视着利一。
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利一无奈，只得又返回原地继续玩跳房间。

121.不忍池
池水在落日的余辉下泛起桔红色的鳞光。

122.宽永寺·院内
宗吉：利一！
利一从石灯笼后面探出头来。
宗吉：过来。
利一跑了过来。
宗吉：喏……
宗吉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利一。
宗吉：把这个吃了。
利一没有去接面包，转身又跑了回去。
利一跑到玩跳房间的地方拾起那块石头，很珍惜地放进口袋里，这才又跑了回来。
宗吉：吃吧，是果酱面包。
利一接过面包。
利一拿着面包，瞧瞧仍坐着不动的父亲，做出“咱们走吧”的姿势。
宗吉：一点儿没有规矩……好好坐下吃了它。
利一慢腾腾地坐了下去。
宗吉紧张地看着利一。
利一把面包送到嘴边——他的嘴动了。咀嚼了几下之后，利一“啪”地将口中的面包吐了出来，一脸苦相。
利一：哎呀，难吃！
宗吉（狼狈地）：你胡说什么！是果酱……刚才不是还说好吃吗？快！吃下去！……快给我吃呀……
说着宗吉动手将面包往利一嘴边推去。
利一大胆地推开了宗吉的手。
宗吉一把卡住利一的后颈，把面包向他口中硬塞。
宗吉：吃！……给我吃……
利一咬紧了牙关不张嘴，脑袋两边扭动躲闪。
利一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手足并用拚命地挣扎着，但他没有哭。
宗吉只顾用力按住利一瘦小的身体，其余的一切都无暇顾及。这时，从树荫下缓缓走来一对青年男女，十分惊呀地看着他们这种异乎寻常的动作。
宗吉好不容易才猛然发现了一对青年男女就站在他们旁边，不禁大吃一惊。
利用这一时机，利一从宗吉的手下逃了出来。
两个男女面带惊恐的神色瞧着宗吉，缓缓走了过去。
父与子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视着。
这时，远处传来了广播中的乐曲声。
宗吉懊丧地抱住了脑袋，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在一旁看着宗吉的利一。

123.不忍池
充满激情的摇滚乐声越过不忍池传了过来。

124.宽永寺·院内
利一哭丧着脸走到仍然抱着头的宗吉身边。
利一：……爸爸。
宗吉一动不动。
利一：回家吧……爸爸。
利一用小手把宗吉的手掌从脸上扳开。
宗吉侧向一边的面颊上满是泪水。
利一：……回家吧……走啊。
宗吉又一次双手捂住了脸。
利一垂头丧气地望着宗吉，眼神中还包含着对父亲的怜悯。

125.东京站
挂在墙上的列车时刻表。
宗吉身穿旅行装，手中提着一只小旅行包，仰头看着列车时刻表。
站在宗吉身侧的利一紧抓着宗吉的衣襟。

126.东京站·站内·旅行介绍所
宗吉在查看时刻表。
利一：爸爸！
利一站在宗吉旁边，个子比柜台还低。
利一：我……不想去动物园了。
宗吉：嗯，不去。
宗吉默默地把目光移向时刻表。

127.竹下印刷所（前一天夜里）
宗吉把刚刚印出来的印刷品放到干燥台上。
阿梅在茶室里做针线活。
宗吉：喂，过来帮一下忙。
阿梅仍旧低着头专心地在做手里的活。
宗吉：喂，先帮我干这儿的。
阿梅：我的活儿明天干就来不及了。
宗吉过来看她在干什么。
宗吉：……什么？
阿梅正把利一衫衣、短裤上的商标小心翼翼地拆下来。
阿梅：从他身上不能露出一点痕迹。
宗吉反感地扭过脸。

128.东京站
宗吉和利一登上阶梯。
利一“啊”地叫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向前跑去。
“回声号”列车停在月台上。
利一一直跑到列车跟前，睁大眼睛看了一遍，又像一只小狗般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
利一：新干线，新干线，爸爸，新干线！
一边叫一边拉住迎上来的宗吉的手向列车跟前跑。
宗吉也绽开了笑脸。

129.回声号列车
回声号列车驶过有乐盯一带的高架路。

130.回声号内
利一凭窗向外眺望。
宗吉拿出口香糖。
宗吉（把口香糖递给利一）：来！
利一接过口香糖拿在手中，仍然沉醉于车窗外的景色之中。
利一：咦？这个站没停车。
宗吉：嗯，这样的小站根本就不停。
利一：太棒啦！
宗吉：也没有铁道同公路的交叉道口吧，所以速度才这么快。
利一：这么快，要的钱就多吧？
坐在旁边的乘客们笑了起来。
利一：看呐！东京塔！
宗吉：……
宗吉扭开了脸。
东京塔不时从一座座高楼的间隙中显露出它的身影。
利一：……看见了……看不见了……看见了……看不见了……看见了！
宗吉：……

131.换车站的月台
利一在月台上玩跳房间的游戏。
“光”号列车车体闪闪发光，从更高一层的铁路高架桥上驶过。
注视着“光”号列车的利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宗吉跑来。
宗吉坐在月台的长椅上。
利一：爸爸，咱们是去良子那儿吗？
宗吉：……
利一：是去良子那儿，对吧？
宗吉（避开这个问题）：利一，想吃点儿什么？该吃午饭了……
利一：……
宗吉：说说吧，吃什么好？烤鳗鱼怎么样？烤鳗鱼串……这一带的鳗鱼串可好吃啦。
利一：吃寿司！
宗吉：光吃寿司就行啦？
利一：还有拉面。
宗吉：好，就吃寿司和拉面。
利一：当真？
宗吉：嗯，当然当真啦。
利一：拉钩！
从月台的一侧驶来一列客车。

132.餐馆
宗吉在查看贴在收款处墙壁上的列车时刻表。
餐馆的主人问宗吉——
主人：要去什么地方呀？是上行还是下行？
宗吉：哦，不……
利一从门外跑进来。
利一：爸爸！看呀！
利一用手指着海港的方向。
一艘华丽的定期客轮正绕过海岬的尖端现出身影。

133.定期客轮中
在上甲板的利一迎着海风放声歌唱——
利一（唱）：是谁是谁是谁，出现在遥远的天际，那是银翼的卡通人。
坐在长倚上的宗吉一改无聊的神态。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一个真正的父亲的表情。

134.港湾城镇
公共汽车开足马力，缓缓爬上了可以俯瞰港湾的坡路。

135.县公路
从公共汽车下来的利一和宗吉，朝通往山丘的小路走去。

136.凿开的山路
宗吉一边擦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登上山路。
刚刚登上山项，猛然吹来一阵强劲的山风。
宗吉停立于山头。
在他眼前，是豁然展开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利一欢呼着冲向前方坡下的一片草地。
宗吉：利一！……利一！！
利一像只冲劲十足的皮球一路蹦跳而下，无法停止。
在劲风吹拂下起伏着的草丛中，利一一边高声地欢呼，一边挥舞手中的帽子、水壶奔跑着。
在利一奔跑的前方，草原像被刀齐齐地切断，紧接着就是陡峭的绝壁。
宗吉：利一！……利一！危险！
宗吉眼中急得冒火，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欣喜若狂的利一什么也没有听见。
利一的身影突然消失在草丛中。
宗吉：利一！！
宗吉面色苍白地奔了过去。
利一又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宗吉：混蛋！多危险！

137.陡峭的悬崖
利一和宗吉站在悬崖边上，身影显得非常渺小。

138.悬崖上
利一：真棒！
利一一面赞叹一边朝悬崖下望着。
宗吉：行啦！
宗吉紧紧揪住利一，一边胆战心惊地朝悬崖下望去。
在悬崖下几十米的地方，苍茫的大海铺展开去。
一层又一层的波涛冲向悬崖的底部，被岩石击得粉碎，掀起大片白色的飞沫，又返流回去。
利一：真棒呀，爸爸！
说着，利一又向前挪了一步。
揪住利一的宗吉表情起了变化。
搭在宗吉颈部的手巾被一阵大风吹飞了。
手巾被悬崖边的气流吹起，随后缓缓地向崖下飘落下去。
万丈悬崖下是一片白色的波涛。
在悬崖底部巨大的岩石后面，有三四只随着浪潮起伏的渔船时隐时现。
宗吉：行了吧？
宗吉轻轻抱住利一向后转。
利一的目光突然惊奇地追随着什么，随即挣脱了宗吉的手朝草地跑去。
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吸引了利一，他忘情地追赶着蝴蝶。
宗吉将利一丢下的东西一件件拾了起来。

139.旅馆的一室（夜）
一间陈旧而空荡的房间。
窗外何处闪亮的霓虹灯将一抹红光投进了室内。
不时可以听到渔船的马达和汽笛的声音。
宗吉睁着朦胧的醉眼，把利一当作酒友，唠唠叨叨地述说着——
宗吉：爸爸呀，就是非常非常的认真，从不三心二意，只是一门心思地干活……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十个小时十个小时的干呐。想当年，在印刷厂……当小伙计的时候，真苦哇！那时简直不像人，就像是牛、是马、像一条狗。挨打受骂、任人驱使……磨石版……那才苦呢……摸摸看（让利一摸他的手指）要把刻石版的石头在磨石上磨，“刺溜刺溜”地磨呀磨呀，每天，每天，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又一年地磨呀，所以这手指头也给磨得光溜溜的了。（用手指在利一的脸上蹭了蹭）是不是？
利一格格地笑起来。
宗吉：爸爸呀，要说石版印刷，那可称得上日本第一名人啊。对工作从来不马马虎虎……
利一好像有些困了。
宗吉：爸爸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父亲，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长得什么样子……六岁的时候，妈妈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从此没了音讯。爸爸只得到各处的亲戚、熟人家去，挨着家去住……谁都很穷，所以不喜欢我去住，谁家也不愿照看我。穿的衣服，简直不像样子……最让爸爸难忍的，就是不能带着盒饭去上学……到了中午大家都吃盒饭的时候，爸爸就独自一人到教室外面去……那个操场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空无一人的操场……（硬咽着，暂时沉默了）……利一，你困了？！
利一猛地睁开眼睛。
宗吉（非常体贴地）：来，吃这个……后来去印刷厂当学徒。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年可以拿薪金了，虽然只有很少的一点点……可是用它能买包子，能买面条吃……真高兴呀！从能领钱的两个月、三个月之前我就高兴地盼呀盼呀……可是到了那一天，爸爸却没能拿到钱。为什么？……把我送到印刷厂当学徒的叔叔，提前把爸爸的工钱借走了。提前两年就借走了……而且借走了整整一年的工钱。我简直……让人当了大傻瓜……呵呵呵呵……对吧……（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真是残酷哪……那个叔叔到处借了钱，后来怎么也凑不上钱还人家，就偷偷逃走了。爸爸就像一只被丢弃的猫，扔给人家当徒工去了……真残酷哇，有这样骗人的吗？这么残忍……（吞声饮泣）
利一的头一搭拉，伏在矮桌上睡着了。
宗吉把已经冷了的酒仔细倒进酒盅，端到嘴边，喉头一阵硬咽，呜呜地哭了起来。

140.太阳与碧蓝的大海
海岬上有一座白色的灯塔。

141.悬崖上的草地
手持捕虫网的利一兴冲冲地在追赶蝴蝶。
宗吉眯着眼睛跟在后面。
利一扔下捕虫网用手去抓蝴蝶，但怎么也抓不到，只好又拿起了捕虫网。

142.海岬上的灯塔
定期邮船缓慢地绕过了海岬。

143.悬崖上的草地
从悬崖下腾飞起一大群海鸥。
它们乘着上升的气流越飞越高。
利一和宗吉注视着飞翔的海鸥。

144.晚霞
夕阳已沉入海面，但夭空仍残留着太阳红色的光芒。
可以看到海岬灯塔闪着黄色的光芒。
海面笼罩在落日的余辉下。

145.草地
利一身上盖着雨衣、枕着宗吉的膝头睡着了。
宗吉摇了摇利一。
宗吉：利一……利一……
利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宗吉：咱们得走了……起来吧。
但利一马上又进入了梦乡。
宗吉看着熟睡的利一。他用雨衣把利一连头蒙住，抱了起来。

146.悬崖下的海
撞击着岩石的波涛一片雪白。

147.草地
抱着利一的宗吉直挺挺地站在昏暗的暮色中。
宗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草地。
一阵疾风卷过，宗吉不由得停了片刻。
前面就是悬崖了——脚下传来波涛撞击岩石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强风掀开了雨衣，露出熟睡中利一的脸。
利一身上的雨衣被风吹落在草地上。
宗吉在强风中摇晃了一下。
宗吉毫不造作地将抱着利一的双臂往下一放——
宛如把利一放在床上……这个动作带得宗吉的身体向前顷，踏在悬崖边的双脚也挪动了一下。
一堆碎石从悬崖边崩落。

148.昏暗的悬崖下汹涌的波涛

149.草地
宗吉在被疾风吹得如同波涛起伏的草丛中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的手触到了利一的捕虫网。宗吉平静地将捕虫网向昏暗的悬崖下扔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被吹跑的雨衣。
这时传来了刺耳的引擎声。

150.县公路
车前灯的灯光越来越近。
大约二十辆摩托车发出巨大轰鸣疾驰而来。
荒野中现出了骑车人黑色的剪影。
每辆摩托上乘坐两个人，开足了马力在弯曲的山路上凶猛地奔驰着。
回火的发动机不时闪出红光。在车前灯的照射下，路边的宗吉浮现出来。
宗吉在不急不慢地走着。
他的面容平静，毫无表情。摩托车的灯光“嗖嗖”地从他身边闪过，随后，宗吉的身影又溶入了黑暗的夜色里。
摩托车闪着一片红色的尾灯流星般地飞向草地那边，很快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

151.悬崖下的怒涛

152.县公路（晨）
警察的巡逻车在下过小雨的公路上行驶。
巡逻车开进被雨淋湿的草地，停了下来。
乌云低垂，海上大雾迷漫。天气冷嗖嗖的。
一名刑警在听五六个穿消防短外衣和雨衣的人讲述事情的经过。
悬崖边垂下一条粗绳索，有人用手指指悬崖，可以看到这条绳索系在悬崖中部的一株大松树的根部。
看上去这几个人在讲述他们是如何将人救下来的。
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几条渔船。
悬崖下的波涛今天也平静了许多。

153.村中的派出所·外景
门前停着警车。

154.村中的派出所·内景
驻所巡查员在向警察署的警官报告。
“早上出海打鱼的渔民划船经过那里时发现他挂在树根上，非常吃惊。赶快跑来报告……后来，我们请消防团协助，予以保护。”
巡查员的妻子端来了茶点。
巡查员：还睡着吗？
妻子：是啊，睡得可真香。
警官：就让他睡个够吧。
巡查员：诊所的大夫作了检查，主要是擦伤，骨头没什么异常。哎，到底是孩子的身体轻，看来他先被松树枝子挡了一下，然后挂住了松树根。受了些震荡，也不开口说话……
从门外进来一个渔民打扮的男人。
渔民（对巡查员和警官）：我也是不放心，只怕万一有什么……所以又潜到悬崖下海水中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看来只是把孩子推下来了，不是全家自杀。
巡查员：哎呀，辛苦辛苦……（对妻子）哎，快来点热茶。
警官：据说有人昨天在公共汽车上见过他？
巡查员：对，说是在白天的下行公共汽车上，和一个像是他父亲的男人在一起……
里面的房间传出哭叫声。
几个人对视了一下，妻子打开房门向里面探望。
利一仍在昏睡中。
巡查员：做恶梦了，肯定……
渔民：真可怜啊。
妻子：也不一定，这孩子的命硬，运气肯定好。

155.市警察署

156.警察署·搜查科
桌子上摆放着利一的随身物件。
“性质恶劣！看这里！”
紧皱眉头的刑警A指着利一外衣领部商标被取下后的痕迹。
桌旁站着科长、股长和其他三四名刑警。
股长：对，衬衣也一样。
刑警B：的确，所有的商标都被取下来了。
刑警D：看来这绝不是什么意外事故！
警官：衬衣、外衣、裤子、运动鞋……都被处理过了，不过……都是些廉价的东西。
女警官：太恶毒了。
科长：这是什么？
说着拿起一块石头。
刑警A：噢，这是从他口袋里找到的，是玩跳房间的石头……那个孩子，只在问他这块石头的时候开了口……其他就什么也不说了……名字、年龄、住址、父母的事……什么都没说……
科长似乎没有太重视。又把石头放回了原处。
刑警B：他是故意不开口……？
科长：他想庇护谁呢？
刑警C：这……他有这种智慧吗？才这么小的孩子……
刑警A：就是因为他小，所以才难办呢，想隐瞒什么就不开口。
另外两名刑警走了进来。
刑警E：走了一趟，查清了事件前一天他们的行踪。还有，查到了带着孩子那个男人的相貌特征。

157.警察署·另一房间·
科长等人走进房间。
利一坐在椅子上。
换了衣服更显瘦小的利一，望着进来的几名刑警的眼神里却有大人一样深深的疑虑。
刑警们做出并不在意地样子各自散开了。
女警官来到利一跟前。
她抿着嘴拿出一包糖果递给利一。
女警官：来，拿着吧……没关系，吃吧。
利一没有伸手。
女警官：哎哟，让你不高兴啦，咱们不能作好朋友吗？……（拉住利一的手）咱们作好朋友吧，我的名字叫见川真美……你呢？
利一没有回答——就像贝壳紧紧闭上了坚固的壳。
女警官：名字忘了吗？……我猜啊你叫……秋广？……叫春利？……那，叫正矢……
利一：……
女警官：几岁啦？……才这么大吧？（张开一只手的五个手指）
利一伸出了六个手指。
女警官：哟，小家伙，你只有五岁吧？……因为，前两天你和父亲住过的那家旅馆……就是坐船的地方旁边那家……想起来了吗？在那家旅馆，你不是告诉女店员五岁吗？忘啦？好孩子可不撤谎呀。
利一：……
女警官：是和父亲一起来的对吧，从哪儿来的呀？……是坐火车来的吧？
利一：……
女警官：父亲是来办事吗？……如果不是……噢，我明白了，你们是来玩的，对吧？
利一（轻轻点点头）：……
女警官：呀，果然是啊……还坐了船吧。大海漂亮吗？……下船之后，又从那儿坐了公共汽车吧？
利一：……
女警官：……后来，为了看海，又到了悬崖顶上的草地去……在那玩什么来着？
利一：……
女警官：没有玩？那做什么事啦……告诉我好吗？
利一（想了想）：……卡通人。
女警官：嗯？
利一：还有阿卡突击队。
女警官：对对，还有勇士兰登。
利一（点头）：……
女警官：还有呢？
利一：抓蝴蝶。
女警官：抓的蝴蝶呢？
利一〔摇摇头）：……
女警官：后来呢？
利一：……睡觉……
女警官：啊，那是困啦……然后呢？
利一：……掉下去了。
紧张聆听着的刑警们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女警官：哎哟，是自己掉下去的吗？
利一（点头）：……
女警官：这不有点奇怪吗？睡着了怎么会……你不是一个人去那儿的吧？不是吧？
利一（默不作声）：……
女警官：爸爸没有叫醒你吗？……嗯？好好想想……睡着了之后怎么会摔下去的……告诉阿姨。
利一：……
女警官：爸爸到哪儿去了？回家去了吗？
利一：……
刑警们互相看了看……但谁也没有插嘴。
女警官：父亲、母亲……哦，不，该叫爸爸、妈妈对吧。他们的名字你是知道的，好孩子，能告诉我吗？……不行？
利一：……
女警官：那，你能说出你家的地址吧？在家里……有哥哥？……还是有妹妹？……是弟弟吧？……有吧？
利一：……
女警官：爸爸做什么工作，是干什么事儿的呀？……是开鱼店的？……开药店的？……做地板？……是开餐馆吗？
利一：……
科长急得心头火起，插嘴进来讯问利一。
科长：小家伙，你为什么不说话？刚才问你的那些，实际上你都一清二楚对不对？……既然知道却不说，那是绝对不行的！
利一：……
科长：家里的情况，你父亲的情况你都能说得出来，在这儿的叔叔们谁都很清楚！讲出来！
利一仍然一言不发——尽管受到了威胁他也不哭。
科长用手搔着头皮，一点办法也没有。

158.警察署·搜查科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从走廊里进了搜查科，一边点头哈腰地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
男人（对股长）：承蒙关照，多谢多谢。
股长：有什么事？
男人：青木部长的名片印好了。
股长：放在部长的办公桌上吧。
放完东西转过身的男人目光停留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他十分稀奇地拿起了利一跳房间用的那块石头。
刑警A从里面的房间出来。
股长：怎么样？问出点什么来了吗？
刑警A：（摇摇头）科长发火了。
说着翻开卷宗寻找什么。
刑警A忽然注意到那个男人。
刑警A：喂，你看什么呢？
男人：啊，承蒙关照非常感谢……真是稀罕的东西呀！
刑警A：稀罕？什么稀罕？
男人：虽然是块碎片，但这是石版印刷用的石材……现在可太罕见了（对着亮处看）上面还残留着图案呢。
股长同正侧过头来的刑警A对看了一眼，一齐来到男人身边，什么也没说便从男人手中夺过石块。斜了正在发呆的男人一眼，走进了里屋。
很快他们又返回了这里。
股长：哎，这是什么图案，能不能印出来？
男人：……这只是块碎片呀。
刑警A：到底能印不能印！
男人：对不起……我再看看……
他把石块接过来仔细端祥着。
男人：如果用上阿拉伯树胶、涂上油墨……会不会……

159.竹下印刷所·二楼
穿得十分整齐干净的阿梅正在麻利地用抹布擦拭房间里的家具。
房间已经完全变了样，显得明亮多了。
正在擦拭的手停了下来。
阿梅似乎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
“老板娘！”
楼下传来喊声。

160.竹下印刷所·一楼
宗吉正在门边送阿久津。
阿久津对走下楼来的阿梅说——
阿久津：谢谢啦。
说着把装着钱的封套双手捧到面前鞠了个躬。
阿梅：不回农村去不行吗？
阿久津：年岁大了，没有人照顾着不成，比我小四岁的弟弟也想缓口气……我这岁数，再重新干别的工作又太辛苦。
宗吉：尽力而为吧。

161.竹下印刷所·外景
阿久津出门没多远，一个毫不起眼的过路者和一个站在路边的人便一齐靠了上来。他们那种出于职业本能的动作使阿久津愣住了。很快他被带到了建筑物的后面，似乎正接受盘问。

162.竹下印刷所·中景
正在打扫房间的阿梅注视着前面。
宗吉背朝着阿梅，木呆呆地坐在板间工作场地的地板上。
阿梅过去一按开关，将正在空转的印刷机关掉。宗吉这才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
阿梅：大概是气候的缘故，一集中精神就发呆，我也一样……
宗吉什么也没说，开始接着干刚才的活。阿梅手脚麻利地帮着他。
宗吉（语声干涩地）：可是……怎么说呢……大家都……谁都……为了活下去，真够艰辛的。
阿梅：……
按下开关，印刷机转动起来。
阿梅发现了玻璃门外的人影。
阿梅：谁呀？
阿梅走下土间。
观察印刷品色彩的宗吉听到开门声，抬起了头。
阿梅紧绷着脸转过身来。
在阿梅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名刑警——
宗吉顿时呆若木鸡。就这么呆站着他被刑警戴上了手铐。

163.警察署·外景
一辆小轿车停下。
戴着手铐的宗吉下了车，被刑警扳着肩膀带进了警察署。

164.警察署·一室
宗吉戴着手铐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科长与警官们似乎商量了一下，随后刑警A宣布程序似地说——
刑警A：那么，现在就把他带来……
宗吉的脸变得如同面具一般僵硬、苍白。
刑警：小孩子对你的事什么也不说……总之，父母的姓名、住所、什么职业、长得什么样……不论怎么哄，怎么吓，他都绝不开口……这么固执地拚命庇护你，可真有父子之情呀……嗯？你竟然没遭报应！
宗吉：……
刑警：你说什么谢罪的话？嗯？你应该谢罪吧！
女警官牵着利一的手进了屋。
宗吉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利一也看到了宗吉，停住了脚步。
父子俩就在相距有两间屋子那么远的房间两头对视着。
宗吉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刑警A走到利一身边弯下腰。
刑警A：那是谁？说说看……说吧。
但利一沉默着。
刑警A：快说吧……是你的父亲，对吧？
利一摇摇头。
刑警A（仍苦口婆心地）：怎么啦？哎？……小家伙，算了吧，把真实情况讲出来……大家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啦……嗯，是爸爸吧？
利一：不对！他不是爸爸！
刑警：小家伙，你说什么呢？……嗯？怎么回事？
利一：他不是爸爸！……是不认识的人！不是爸爸！
如此强烈地拒绝承认！
连一旁的刑警们也不禁肃然了。
利一：他是别的人，我不认识他！根本不是爸爸！
宗吉踉踉跄跄地走到利一跟前，曲膝扑倒在利一的脚下。
戴着手铐的双手，合十求拜似地举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宗吉：利一！……饶恕我吧！……饶恕我吧！！

165.陡峭的悬崖

166.片尾字幕

（全剧终）

注释：
注1：铺木板的房间或房间里铺木板的场所。
注2：房屋内大门附近没有铺木板的场所，亦指没有铺木板的房间。

PS：译自《78年年鉴代表电影剧作集》（日本电影剧作家协会编，达维德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