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2

演员血统和角色身份的对味——世界格局的预言

所有接触过沙丘的人都知道，不论原著还是电影，沙丘都是高度重视或者说摆脱不了血统论的，这血统论的确承认和强调了人类世界的本质论，而否认人 能出于自己的出于某种好恶选择自己的种族以及性别——沙丘中的性别性别设计这点后面也会再次提及。总之我认为沙丘对世界“实然”，世界事实上是怎样的描述是依照非常保守的价值观的。毕竟沙丘原著写于1960s，不过毕竟时代在变化，我不用进步这一词，好莱坞又是美国左派重镇，影片在故事架构上的改变其实暗示了革命的开口和可能，或许赞达亚这个被包括我在内众多观众所诟病的角色设定以及演员本人，都是这种打破人类实然宿命的革命可能性的契子。沙丘2只拍到赞达亚转身离去，这个微凉的开口是否能透进光明决定了沙丘系列到底只是原著的视觉美学还原还是一项具有自己灵魂的新艺术品。也决定了看似政治正确和流量导向的男女主角选角，到底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还是一个有魄力的决定。

同样我觉得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沙丘中主要星球种族对现实世界种族以及它们之间历史和当下格局的照观。除了madmax4（后面也会提到），大多数对电影史和文学史有所喜好的人都没法停止自己的大脑在看到保罗在沙漠中带领freeman族裔反抗外来侵略者时不停蹦出《阿拉伯的劳伦斯》，当然我认为维伦纽瓦并不介意，相反可能推崇或甘于对历史中各类伟大艺术元素的组合和借用。更别提在弗里曼人地下城被哈克南人轰炸成焦土后至少中国观众想喊出的一句“Free Palestine”。但有趣的是在西方主流分派里，巴勒斯坦的支持者却是左派，而我前面说沙丘，哪怕电影版，到目前为止的剧情，都是相当保守主义甚至封建倾向的。这就是我对沙丘，乃至阿拉伯的劳伦斯的整体 看法——左为表而右为里。当然赞达亚契妮的角色以及尚未到来的沙丘3、4、5可能会证明这是一匹披着保守皮的狼，当然如果这个切口和改变真的令人信服而优秀地被拍出来，那沙丘的价值和历史地位也将大大提升。但这都是后话。回到已经呈现的内容来，出于好奇，我翻查了所有主要角色饰演者的真实出生血统，我认为以这对应的工整程度和伟大艺术家对细节的较真，演员血统的隐喻并不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甜茶保罗，出生在美国的犹太人，父亲是法国人，母亲则是俄罗斯和奥地利的混血。犹太人在宗教故事中的角色不肖多说，最有趣的是甜茶的母亲和影片中保罗母亲杰西卡夫人一样是带着一半隐藏血统并把这血统传递给儿子的人。而哈克南星球的设计和美学，又无可置疑地借用和指向了苏联及纳粹德国。“世仇的血在我身体中流淌”，这是沙丘故事结构中非常重要设计。

赞达亚，虽然出生在优渥的美国艺术家庭，但显然以其外表代表了阿拉伯和非洲的深色族裔。近代世界中受压迫，但也象征着试图打破西方中心，基督教世界文化统治的新势力。

圣母丽贝卡佛格森和哈克南公爵斯卡斯加德精准地同为彻底的瑞典人。老牌，但并不是主角的欧洲势力。

皇帝是美国人，优秀的老戏骨沃肯。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另一个英国或其他国家的威严老头，那这个选角也是鲜明到露骨。

老牌贵族公主皮尤和至少自认为奠基着沙丘世界走向姐妹会长老夏洛特兰普林都来自以十字架为国旗的狮心王理查德一世的故乡。

保罗的两大导师，我个人非常喜爱的中年硬汉男演员，西班牙人哈维尔巴登和美国人乔什布洛林又在沙丘中碰面了。

蕾雅赛杜是法国造物，未出世但在原著和目力所及的沙丘电影中都有着不亚于哥哥保罗能力和重要性的安雅Alia厄崔迪则是美国人。

唯一我可能自己加戏的是哈克南侄子，曾被视为潜在弥赛亚之一的哈克南侄子，也是美国人。

总结一下，王级别和准王级别的都是美国人。老牌贵族由英国人和其它欧洲人组成。哈克南星球指向纳粹和苏联。沙漠则是阿拉伯、非洲等非世界主舞台势力的集合。主角是矛盾势力的混血，又是一个走进“似穆斯林世界”的犹太血统救世主。我认为这样精准到没有例外的选角对位，就是创作者有意为之。这也将为我所认为的沙丘的主旨及选角上“出人意料”的可能缘由作出衬托。

沙丘在我眼里是一场小时候在科技馆才能看到的4D沉浸式体验影片，但他不只有15分钟的片场，也不是没头没尾设定在某个深海或荒原。它是科技馆体验影片的promax版，有完整有趣的剧情，有汉斯季默那同样令人毛骨悚然但更有艺术感的配乐，有将近三小时的片长，好莱坞明星取代了鲨鱼和豹子，但与此同时那些巨大陌生的场景和怪物在这里仍然保留，而且更加壮丽。从这个角度看，花50块钱去imax厅体验一场如此的奇观，哪怕只是躺在沙发里感受被imax音响的重低音震得大腿发麻也是当下在国内能找到的最好的性价比享受活动了。散场后我和表弟的交流中，一致认为哈克南人列队浮空上悬崖是第一幕让我们在心里默默认可电影票物有所值的场景，而负片拍摄的哈克南星球样貌和竞技场则一定是沙丘甚至影视美学的一座高峰一场高潮。

虽然维伦纽瓦作为好莱坞建制派的类型片新皇一定拥有最好的技术支持和几乎无限的资金，但人类视觉艺术已经到了一个想象力远比技术匮乏的阶段。所以士兵能浮空这个事实并不是打动观众的关键。关键在于哈克南人浮空时那种有别于起飞、跳跃、牵引，难以寻觅明显的加速度来源，又不同于宇航员在太空中那种自由但缺乏稳定的失重的奇妙浮空节奏。我才疏学浅，只能以艺术天赋来形容这种在写穷了拍尽了的浮空素材夹缝中找到一种新的独属于沙丘和哈克南人的节奏。而当这浮空的场面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被证实了眼前沙丘世界的存在，一个独特的，独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异世空间。

当然就像我前面说的，我认为维伦纽瓦并不是一个直接从地狱中召唤火焰的艺术家，他是一位元素师，收集遗落在世界各处的宝石，集齐后由他释放地狱火焰等量的能量。在观影的过程中和观影后，我和表弟也都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在看沙丘，心中却时时想念madmax4，当你看到荒原隔壁，看到肥胖的背着机械呼吸机的反派，看到白皮肤光头反派士兵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想起madmax？虽然维伦纽瓦有自己的艺术特点和创新，但我们仍私心地认为，每一次沙丘中出现这些相似的元素，madmax在风格艺术的伟大就又一次被证明。虽然madmax的故事环境更小更集中，因此可以把艺术风格贯穿到底，但就是这种彻底的疯狂和一致性，让madmax哪怕脱开类型片在整个电影史上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而沙丘，至少1、2来说，我觉得它并不能达到这样的历史地位。我很喜欢弗里曼所有的室内戏和地下城场景，但除此以外哈克南星更让我偏好。就像有人猜测的拉斯冯提尔在美术上视独裁者为艺术家，不仅仅是巨物、对称、简洁、中心指向式的建筑，连无情的屠杀，在做到极致和彻底以后也激发出观众不受自控的恐惧的向往和认同。负片式的黑白影像下，哈克南的建筑也无法让人不想起弗里兹朗的大都会。当然天下文章一大抄，人类本也无法想象认知以外的事物，但即便归功到底，异形和沙丘美术的蓝本的共同创作者吉格尔也被公认为至少和两个系列的创始导演贡献地位并列。

当然我说这些只是考据式的资料罗列，对维伦纽瓦和沙丘的创作结果，我是完全敬佩和赞扬的。因为沙丘这个IP虐残过包括我非常热爱的大卫林奇在内的诸多导演。在这几十年里，能不把沙丘拍烂，就已经是胜利，把沙丘拍好，就是天才立下天功。对沙丘的尝试中，更有名的是佐杜洛夫斯基，别说书迷，很多影迷认识沙丘这个IP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虽然我认为佐杜洛夫斯基有点妄想症和自吹自擂的嫌疑，而林奇则莫名其妙地被交付了这样一个和他完全不搭界的题材，但在我回头查看这些人留下的沙丘的素材时，却发现新沙丘确实和它们保持了包括沙虫、保罗一对一决战在内的诸多元素的一致性，而又很遗憾地舍去了林奇版所展现的沙丘宇宙领航员等非常有看头和创新可能的角色的展现。宏伟但是缺少玄妙，丰满有余，留白不足，现实点说就是，看完后没有让我回味咂舌的感觉。夜里做梦也完全没有想起。同时由于故事在世界观和架构上的过于宏大，也由于我认为维伦纽瓦比诺兰和库布里克更加“非人性”的创作特点，又因为我可能个人偏见式的对男女主角演员选角的不认同——其实这也是网络上非常多观众诟病的问题，总体来说，沙丘的“人”戏非常弱，弱到几乎除了天选之子，其它人只是这个宇宙星球之间运转不可跳过的一些小焊接点而已。我认为沙丘是一部当代的启示录，但维伦纽瓦只是奥林匹亚山上的工匠之神，而不宙斯或阿瑞斯，这是我觉得他及沙丘仍然无法和科波拉的越战启示录、库布里克的太空启示录、雷德利斯科特的人造人启示录、PTA的基督启示录并肩的原因。当然或许这就是沙丘要传达的世界观，但它还没拍完，且即便如此也不在我的个人G点上。

保守主义倾向——人类需要帝皇

关于影片主要传达的观念或者说塑造给大家探讨的话题，其中之一肯定是宗教。我看了大多数高赞影评，内容大都也是围绕宗教、神、救世主的塑造过程也好，真伪也好。这当然是沙丘的主要命题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主轴，即老生常谈的“科幻版阿拉伯的劳伦斯”，外来族裔、异教徒，带领本地人抵抗侵略压迫，寻找伊甸园。在其间思考宗教身份，或拥有同一个上帝和不同的先知的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对抗或融合的命题。但我觉得根据姐妹会自称的策划（我认为这反而是人类自以为能塑造命运实则不然，其“主观能动”仍然只是命运与上帝的操控的典型例子），或根据保罗作为救世主其对自己的不信任以及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可信任之感（这也是为什么我直觉上讨厌甜茶饰演这个角色但却又觉得他的稚嫩、不令人喜欢和信任之感正是创作者为了符合这个角色而刻意囊括的特征）。总之根据这些侦探式的所谓“证据”，仍然徘徊在现代早期的上帝已死，宗教虚假，认为造神这些过时腐烂大路货，且大多数嘴里只有这几个概念的人却从未真正了解其中的含义而多是潜移默化中信奉了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新宗教。总之哪怕有道理，这样的表述恰恰相反，比其无神论信众嘴里的进步性和革命性要倒退得多。

只要转头看看俄罗斯乌克兰、加沙地区的战火，看看被诱惑和教唆着内部斗争的民众，看看把神像推倒后迎接来的自由神带给当下世界的灾祸和混乱，就能知道出于人类这个物种最根深蒂固的恶，贪婪嗜血，即便拥有足够以共产形式分配的资源和毫无束缚的心智自由，人类也接不住受不起这降临的福祉。然后就像所有的末日科幻故事里所描述的，人类在发展到这样一个极限时，出于各种原因自我毁灭，又回到了一个科技先进但建制回溯的废土封建时期。

人类需要帝皇，人类需要奴役。我觉得这是沙丘前两集，只要暂时呈现出的“实然”世界的面貌。人类不是被迫匍匐跪拜，相反，人类祈求有一个方向可以让他跪拜。无论是帝王还是上帝，弥赛亚还是奴隶主。在允许极少数人发挥残暴、奴役、享乐本性的同时，另外的大多数人则也能在刀剑和规范的要挟之下至少暂时悲惨但稳定地存在，完成黑格尔主奴辩证法的闭路。以期人类至少不被自己的混轮所毁灭。

在我的视角下，宗教内容，弗里曼人对弥赛亚的跪拜，和封建星球对国王的遵从，是殊途同归。即便弗里曼人意为自由人，但沙丘并没有对他们本身及带领他们的保罗报以完全正面的定论。弗里曼人同样在必要的时候屠杀异族，同样他们也对现代社会定义下“自由人”理应有的性别平等或宗教自由有着相反的行为模式。即便是freeman，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也会拥有恐惧，这是他们仅有的，也是他们主动寻求的，一无所有的自由和拥有一切的自由都会让人眩晕和恐惧，戒除恐惧的方式就是寻找到可以投射恐惧与被救赎期待的弥赛亚——保罗。

可以印证我看法的，也是我最喜欢的桥段之二：保罗发现自己有哈克南血统，并说出“要走上唯一生存可能的未来路径，就是成为一名哈克南”。保罗逼宫皇帝时，皇帝对保罗说你的父亲重情义，因此软弱也无法成大事。保罗于是转头要求与公主联姻，彻底展现他与老厄崔迪不同的帝王气质以及冷酷无情。这当然大都是原著的功劳，电影的时长限制并未给这些文戏留有太多空间。不过毕竟电影剧本是经过取舍和改编的，最终呈现的版本仍然如此，即便先知、救世主可以窥历史见未来，但仍认为和发现寻找一位“帝王”，是人类逃不过的宿命循环以及唯一可能的答案。原著则更可怕，至少在我浏览的剧情梗概中，后期诸多故事都是围绕赛亚人式的，一代又一代更强大，更有统治力的帝王展开的。即便书和电影都没有歌颂这种形式——毕竟历史和虚构文学中，它都给大多数人带来了压迫和苦难，也让世界在战争中生灵涂炭。但或许放开所有人类本性的恶带来的毁灭比放开一小撮人的恶更可怕，或许大多数人本就不是弥赛亚也无力寻找自己的救赎，所以只能在期待天降伟人中苟活。如果谈到沙丘中的预知能力和宿命论，那我觉得这宿命便指向人类全体。仿佛社会文明发展的各个时期，都只是一个千百年来固定建制的形式变换而已。因此我可以想象和理解大多数女观众看沙丘时会对这部电影，至少是对保罗引领的主线产生巨大的厌恶。就像大多数有人道主义精神和稍微对个人自由有所向往的人在看到影片中宿命的循环和人类留在帝制父权制血统论世界中的恶心、恐慌、绝望和否认。

讨人厌的主角选角和其中蕴含的革命的可能

于是令人讨厌的赞达亚成了出口。在原版故事了赞达亚并没有贯穿全作的特别重的角色地位。至少不会和保罗有并驾齐驱，大有统领一条新革命线路的可能。但时代毕竟是变化进步的，赞尼亚对保罗和整个系统时不时投去的白眼，那股虽然让我感到厌烦但似乎代表了蛮不讲理的对系统具有冲击性的脾气，都好像在暗示或许，一个女性，一个讲不出预言家和弥赛亚那样逻辑圆满号召人心的道路指引的人，正是这种仅仅具备我不愿参与这个系统的反对性格的人，留下了革命的可能，走出一条新路线的可能，走出哪怕在弥赛亚的预见中都看不到的逃出人类宿命的可能。但这一切都只是我在赞达亚皇宫堡垒的人群中转身离去后的想象与期待。

不过电影毕竟是想象力的运动，无论是银翼杀手还是林奇版沙丘中的女主角肖恩杨，还是异形和madmax4中的反经典女性形象但仍然具有魅力、张力的西格妮韦弗和光头查理兹塞隆。在我的印象里，拉丁裔或非洲裔的年轻女演员里，一定能找到另一个比赞达亚更好地饰演契妮的人。当然年轻白人男演员就更不要说了，在我所看过的甜茶的电影里，他都降低了我的观感。

维伦纽瓦的历史地位

他的团队和中国合作关系很好，电影内容也不尖锐敏感，国内基本能和美国本土同步院线放映，所以有他，是大陆观众的服气。但我认为别说封神了，他离诺兰、卡梅隆甚至乔治卢卡斯和斯皮尔伯格这两个我个人不太喜好的导演的位置都还有路要走。毕竟星球大战是乔治卢卡斯原创的。星球大战也是我不太感冒的系列，但沙丘有可能成为我们这代人的星战吗，我觉得差不多可以这么同意。但目前来看大范围的文化影响力应该是无力企及了。沙丘应该还是会继续呆在小部分书迷和影迷的文化群体内。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马丁斯科塞斯会怎样评价沙丘。鉴于他说出过的漫威主题乐园言论，而他自身又是游走于好莱坞系统界线内外的代表人物。

沙丘的性别论

还是很本质论，差异论和保守偏向。但我很吃这一套。尤其是圣母说，没有男人能成为圣母，因为没有男人能承受住前年的悲伤和痛苦。而与此同时，沙丘宇宙，尤其是看似正面角色的freeman人却是明显的穆斯林族群化身，因此女人被留在砂窟窿里念经。总之我认为沙丘的性别观点就是两者截然不同，各有分工且各有所长，女性主精神系统，男性主物质系统。不过沙丘世界中姐妹会貌似是一种垂帘听政的幕后大boss角色，包括在圣母和未出世的妹妹厄崔迪的引导下，保罗随贵为救世主但却仿佛为女性的提线木偶。总之性别议题和母系社会父系社会方面也有很多可以探究。但我暂时没精力想那么多。沙丘极大议题，命运、种族、政治、宗教、性别、自然。囊括内容是非常庞大。虽然我作为观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指指点点，但同样作为人类，想到这些创作者的鬼斧神工和磅礴气魄真的让人五体投地。如果2001太空漫游等是启示录，冰血暴2和火线是编年史，那沙丘就是人类学调查和民族志。

评分4/5 的确比沙丘1更好或者说把沙丘1铺垫的都拍出来了。不过还是不够有灵魂，太冷静宏观上帝视角了，我喜欢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