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感应

看下来一圈影评，点出片中题材本质是「人面疮」的并不多（甚至还有误解为精神分裂的实在离题万里），那自然大多无从理解这题材真正恐怖在何处。

首先，「人面疮」这个说法在东亚尤其是佛教文化地区并不陌生（在中国一般提悟达国师公案中的袁盎杀晁错的典故），而在医学上则被定义为寄生胎肿瘤（Diprosopus）。它既不是胚胎也不是连体婴（胚胎作为生命来自母体子宫而不会出现在其它器官里，连体婴是共生而非寄生更不会损害宿主健康系统），本质是肿瘤（非生命，通常并非一出生就有），但它和其它这类瘤的最大不同在于有一张人脸，因此又有一个非常毛骨悚然的形容：有脸的瘤／癌，https://m.youtube.com/watch?v=OJTaHy3wEbM

这种病症在西方得到关注比精神分裂都晚很多，最早是被收录在19世纪的医学手册里，

《医学中的异象奇闻》，1896年，乔治·M·古尔德和沃尔特·L·派尔合著

后在上世纪50年代的医学出版物中再次提到，详见Oxford Academic

https://academic.oup.com/jhmas/article-abstract/XIII/1/99-a/791526

从这句就可以看出片名为何叫Malignant

当然对该案例真实性的质疑从未消失，因此文后还特别提到邀请读者协助寻找记录源头。

在东方尤其是佛教文化盛行的地区则对此有另一种解释——恶业果报（其实本片的港版译名就是『恶煞』），https://zhuanlan.zhihu.com/p/337678430 。譬如在片中的设定里，女主降临人世是源于生母在童年时被不幸强奸后生下她，之后从小获得了「人面疮」，这很可能是暗含了导演出生的东南亚泰马地区自带的小乘佛教轮回观。

这样看来，再回过头审视本片的恐怖元素，就理解其最恐怖之处是哪里了——是原本作为非生物的肿瘤有了人脸和自我意识。试回忆下，谁小时候没偶尔下意识地联想过无生命的石头或者地板上长出一张脸呢？（注意是长出，不是映出）在没有形成脸之前，肿瘤的一切都可以视为身体的一部分，然而一旦有了脸之后，伴随着这张脸具备了动态表情的表达功能，一切都变了，这就是为何女主在小时候说它的言语（words）成为某种感觉（feelings）——因为具有了情感（emotion，事实上emoji刚好就是表情符号）指向，在泛语言功能主义看来，这个过程就是从心灵的话语内嵌转变为表情外显。

来自「人面疮」的话语沉淀成了一种感觉

当然影片做了超越医学加工的一个点是，后脑勺的瘤被切掉后剩下的部分被缝入脑壳里，对于那张脸而言相当于是永无天日的状态，正常情况下视觉功能退化数年本来应该导致失明（眼睛本就是由头部感光神经演化而来），但在片中被唤醒后可以睁目索命……不过无论如何，对脸的意义的追寻从来都是充斥在大量悬疑题材的创作之中——因为脸是从潜意识到意识的转型符号能指。

也许有人说「人面疮」是荣格心理学所谓的「阴影」隐喻，其实也不尽然，且不说「阴影」主要出现在梦里，两者的最大不同是「人面疮」需要一张人脸来表达异于主体的信息，故而脸孔是趋于清晰的；而「阴影」是潜意识的意象化呈现反倒脸孔趋于模糊甚至不需要人脸。何况「阴影」一般是和自己同性别，

「人面疮」在西方无论是历史上的Edward Mordake奇案里还是本片女主身上，都是相反性别（当然在亚洲也有同性别案）。这里的性别是根据脸来大致判断（加上部分声带判断），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这类案例里根据脸来判断性别有多可靠？当然，这完全就是另一个问题了。